第十六章 提线木偶

老王的照片，像素不高，有点模糊。

他对着镜头笑，背景是数据室那排老旧的服务器，手里还拿着那个泡枸杞的保温杯。

一个看起来最普通，最没有威胁的老好人。

Zero说他是个bug。

为什么？

因为他太平庸？太不起眼？

还是说，这层庸常的皮囊下面，运行着另一套我从未察觉的代码？

我回到市局，像往常一样刷卡进门。

老王已经到了，正拿着那块专用的软布，仔细擦拭他的键盘缝隙。

“小陈，来啦？”他抬头看到我，笑容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昨晚又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我嗯了一声，说在研究一个算法难题。

我的目光却像扫描仪，掠过他的每一个细节。

洗得领口发白的Polo衫，电脑屏幕上女儿的照片，接电话时习惯性的“哎，你好你好”。

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正常得像一套经过无数次测试、绝不会出错的程序。

Zero想让我看到的，就是这种完美无瑕的正常。

他想让我在撕开这层伪装时，感受到加倍的荒谬和冲击。

他享受这个。

他喜欢看秩序崩塌，看信任粉碎。

我必须比他更快。

我需要找到老王身上的“漏洞”，然后，想办法给它打上补丁。

我走到他工位旁，指了指我的电脑屏幕。

“王哥，帮我看看，这系统好像有点卡。”

“哟，这老机器又闹脾气了？”老王放下布，很自然地走过来，俯身握住我的鼠标。

就在他注意力全在屏幕上的时候。

我手里那个伪装成U盘的微型嗅探器，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主机箱背后隐蔽的USB接口上。

绿灯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程序开始自动运行，复制他电脑里所有对外传输的数据包。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老王微秃的头顶和专注的侧脸，胃里一阵不舒服。

为了保护他，我必须先入侵他。

用Zero的方式，去对付Zero。

这感觉糟透了。

这个世界，真他妈是个巨大的悖论。

晚上，我回到家，拉上窗帘。

嗅探程序已经将第一批数据传回我的私人服务器。

海量的日常信息汹涌而来。

浏览社会新闻，看球赛直播，和老婆絮叨女儿的学费，在购物网站比价买茶叶。

琐碎，真实，充满了生活气息。

毫无破绽。

我几乎要怀疑Zero是不是弄错了目标。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数据流里一个微小的异常峰值，引起了我的注意。

每天晚上十一点整，准时准点。

老王的电脑，都会向一个加密的境外服务器，发送一个数据包。

大小固定，1KB。

像钟表一样精确，隐藏在庞大的正常网络流量里，几乎无法察觉。

像一片白噪音里，隐藏着一个恒定频率的、极其微弱的信号。

我立刻锁定这个数据包，开始追踪它的目的地。

追踪路径在公海上绕了几圈，最终指向的那个IP地址，让我后背发凉。

和之前接收王德发偷拍视频的那个境外服务器，是同一个。

老王，和那个地下的窥视网络，有关联。

这个结论像冰水浇头。

老王不是王德发那种人。

他的数据包太小，不可能是视频或图片。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把那个1KB的数据包单独剥离出来，尝试破解。

它的加密方式诡异得超乎想象。

像一层套一层的俄罗斯套娃，又像是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基因密码锁死的保险箱。

我调动了所有算力，尝试了各种破解路径，全部失败。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纹丝不动，嘲笑着我的无能。

一夜徒劳。

第二天上班，我看着老王端着茶杯和同事插科打诨，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黑箱。

他到底是谁？

Zero没有催我。

他极有耐心。

他在等。

等我亲手撕开老王的伪装，然后陷入他精心准备的绝望。

我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无法从外部破解，那就从内部引爆。

我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让老王自己打开那把锁的钥匙。

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

不是用技术，而是用肉眼，用直觉。

我发现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

每天下午三点十分，他一定会去楼下便利店，买一瓶无糖乌龙茶。

这是他一天中，唯一会离开工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机会只有一次。

那天下午，三点十分刚过。

老王伸着懒腰，拿着手机晃出了办公室。

数据室里暂时只剩我一个人。

我立刻起身，走到他的工位。

心脏跳得有点快。

我没有时间破解他的电脑密码。

我用了最直接，也最冒险的一招。

我直接拔掉了他主机的电源线。

然后，把我准备好的一个特殊启动盘，插了进去。

重启，进入PE系统。

绕开所有权限限制，直接访问硬盘。

我在一堆系统文件和日常文档里，找到了那个每晚自动发送数据的加密程序。

我没有试图去分析它复杂的代码结构。

我只做了一件事。

我找到了配置文件里那个写死的、接收数据的境外服务器地址。

然后，把它改成了我自己的服务器地址。

做完这一切，我迅速恢复电源，清理掉所有操作痕迹，回到自己座位。

手心有点汗。

几分钟后，老王哼着不成调的歌回来了，手里拿着那瓶乌龙茶。

他拧开喝了一口，坐下，继续处理他的报表。

一切如常。

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我，已经在他那条通往未知黑暗的数据链上，悄悄地接入了我自己的一个监听节点。

晚上十一点。

我守在电脑前，屏住呼吸。

一封加密邮件，准时出现在我的服务器收件箱。

发件人地址经过伪装，但溯源路径直指老王的电脑。

我深吸一口气，用准备好的密钥开始解密。

进度条缓慢爬升。

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百。

文件解锁。

里面不是代码，不是机密信息。

那是一份日志。

一份关于“扮演”老王的工作日志。

“今日任务：扮演市局数据室职员，王建国。”

“人设：乐观，顾家，技术普通，有点妻管严。”

“今日事件：协助目标人物陈默处理电脑卡顿问题，表现自然，未引起怀疑。”

“完成度评估：95%。”

“备注：目标人物观察力敏锐，需持续关注，保持距离。”

日志的末尾，还有一个自动生成的校验码和时间戳。

我盯着屏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住了。

老王，不是老王。

他是一个演员。

一个被精心编写、植入现实、用来监视我的，“人形木偶”。

一个活生生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