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冢
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牧䪩空洞的躯壳里,终于挤进来一丝别的念头。
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她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破碎又嘶哑。
“挽弦……”
“挽弦呢?”
容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压得很低。
“他病得厉害,受不得刺激。”
“我已经派了亲信过去,把你的事,一点一点地透给他听。”
牧䪩的身体轻轻颤了颤,她环顾着这间陌生的屋子,满目茫然。
“我们…这是在哪儿?”
“挽弦的宅子。”
容仙说:“你走后,他就在这儿置办了宅子。”
“他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她喉头哽住,再也问不出一个字。
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
身子一软,整个人再度栽了下去。
意识回笼的瞬间,牧䪩的眼睫颤了颤。
门框边倚着一道人影。
逆着光,看不真切,只觉得那道影子清瘦得过分,一道风就能吹散了。
心口猛地一窒。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挤出的声音又轻又哑。
“挽弦?”
那人身形一顿,随即迈步走了进来。
“殿下,你回来了。”
那声音很轻,压着一股难掩的沙哑,却像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里炸开。
真的是他!
牧䪩猛地撑起身子,可身体根本支撑不住这个动作。
天旋地转,眼前骤然一黑。
整个人直直往后栽倒!
一双冰凉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
挽弦顺势半跪在床沿,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他的动作很稳,冲黑暗中吩咐道:“去备些清粥小菜。”
牧䪩靠在他单薄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她攥紧了他的衣袖,急切地抬头。
“你没事吧?”
挽弦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低低咳了两声,却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见到殿下,一时欢喜过了头,心悸的毛病犯了。”
他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放得更柔。
“容仙已经来瞧过了,无碍。”
“倒是殿下你,”他扶着她的手臂,指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身子亏空得厉害,得好好养着。”
牧䪩没说话,只觉得揽着自己的那双手臂,看似沉稳,却在极力克制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热粥下肚,腹中总算有了些暖意,四肢也回了点知觉。
挽弦安静地收拾着碗筷,屋子里只听得见瓷器碰撞的轻响。
他忽然停下动作。
“陪我去个地方吧。”
牧䪩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路的尽头,河水呜咽。
一座孤零零的土坟,立在萧瑟的河岸边。
挽弦取出一只酒杯,斟满了清酒,缓步上前,将酒液尽数洒在坟前。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月兮,我带殿下来看你了。”
牧䪩的身体狠狠一晃,指尖掐进掌心,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星子。
“他……什么时候走的?”
挽弦没有回头,只静静地看着那座孤坟。
“殿下失踪的,第六年。”
第六年。
多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一座山,轰然压垮了牧䪩刚刚撑起来的精神。
挽弦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
“这里只是个衣冠冢,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的尸骨,寻不到了。”
“当年,他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沉进了这条河里,再也没上来过。”
牧䪩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是河水不知疲倦的呜咽,眼前是那座孤寂的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