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

转身，重新走回那个简陋的棚子。

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在一处，她只是埋头，机械地清洗、包扎，指尖早已麻木。

黄昏，血色残阳沉下。

远处，凄厉的号角声猛地撕裂死寂！

震天的喊杀声，从营地外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乱军攻过来了！”

混乱中，奚洐的身影撞开人群，一把攥住牧䪩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抗拒。

“走！”

“现在必须走！”

“我不走！”牧䪩猛地挣脱，嘶吼出声，“要走一起走！”

奚洐懒得再废话，直接将她推向一旁备好马的容仙。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字字如铁。

“带她走！”

“活下去！”

容仙一把将牧䪩拽上马背，自己也利落翻身而上。

马蹄扬起，冲了出去。

她在剧烈的颠簸中回头，只看见奚洐抽出长刀，决然转身。

那道挺拔的背影，就这么悍然迎向了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刀光乍起。

血色漫天。

他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

身下的马匹疯狂奔逃，每一次颠簸都像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

容仙的手臂牢牢箍着她，让她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画面。

奚洐决然转身的背影。

还有那句——活下去！

马匹疯狂奔逃，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突然——

身后遥远的天际，亮了。

不是日出。

是一道刺目的白光，瞬间撕裂了整个夜幕！

紧接着，大地猛地一颤！

连身下的烈马都惊得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

牧䪩被这股巨力掀得几乎飞起，她死死抓住马鞍，回头望去。

迟来的巨响终于追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神魂欲裂！

远方，他们逃离的方向，那座城楼……没了。

一朵冲天而起的巨大火云，狰狞地盘踞在那里。

滚烫的热浪隔着这么远，依旧扑面而来，带着硫磺与焦炭的气息。

火光将半边天都烧成了血红色。

映在她煞白的脸上，她什么都明白了。

他埋了炸药。

他用自己的命，和整座城、所有敌人，同归于尽！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

心口那个位置，空了。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不……”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血雾洒在冰冷的夜风里。

“奚洐——！”

那一声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枷锁，带着血，带着绝望，响彻死寂的山野。

眼前一黑，她彻底栽了下去。

牧䪩醒来时已是深夜，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分不清日升月落。

“你醒了。”一只冰冷的手搭上她的手脉，容仙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观察片刻：“你现在气血郁结，不能再动气了，来，把药喝了。”

药碗刚送到嘴边，便被牧䪩挥手打落，容仙愣了愣，没说话。

“奚洐…”牧䪩的神情恍惚，“奚洐死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那时回去找他，可是太晚了，太晚了……所有人的血肉都被碾成了泥，混在一起，全都混在一起，我分不清……分不清啊……”

牧䪩的眼泪似乎都流尽了，容仙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颤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