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帐内的死寂,将牧䪩拽入一个冰冷的旧梦。
深不见底的夜。
月光惨白,院里的竹影被拉扯得支离破碎。
寒气从窗缝里钻进来,顺着手脚的皮肤往骨头里渗。
时岚就站在门边,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将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
他的声音沾了夜的凉意,却故作轻松。
“我要出趟远门,很快就回来。”
牧䪩的心脏漏跳一拍。
她明明盖着厚实的被子,那股寒意却从骨髓里冒出来,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
他没有再靠近,而是转身走向窗边。
还是那扇窗,他们曾一起看过无数次雪落。
此刻,他只是背对着她,月光描摹出他紧绷的背脊,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
空气死沉沉的。
他的背影明明那么熟悉,此刻却陌生得可怕。
那份沉默压在牧䪩的胸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
她想问他去哪。
她想问他为什么。
喉咙却被死死扼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轻的叹息飘散在空气里。
那叹息里,有疲惫,更有某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这声叹息,宣判了死刑。
一个念头清晰得残忍——他不会回来了。
心脏骤然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剧痛让她猛地蜷缩起来,却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
剧痛尚未平息,眼前的景象却骤然扭曲、变换。
那间死寂的屋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气。
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与兵刃相接的刺耳锐响,断裂的旗帜在焦黑的土地上燃烧。
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修罗场。
牧䪩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等她想清楚,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已直逼面门!
一支淬了毒的冷箭。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像在那个梦里一样,连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凛冽的剑风从耳后刮过。
“铮!”
那支夺命的冷箭竟被硬生生从中斩断,无力地坠落在她脚边。
那把长剑去势不减,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杀伐之气,径直射向远处放箭的那个黑影。
只听一声闷哼,远处的偷袭者应声倒地。
牧䪩惊魂未定,僵硬地转过身。
不远处,一人立于尸山之上,玄色的衣袂在弥漫的硝烟中翻飞。
是他。
奚洐。
奚洐踏着满地尸骸,从那座由血肉堆砌而成的小丘上一步步走下。
他玄色的衣摆被战场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血污与断裂的兵刃上,朝着牧䪩径直走来。
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气,随着他的靠近,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吞噬。
“十年。”他停在牧䪩面前,“你终于肯现身了。”
牧䪩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奚洐?”
她终于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这是什么地方?”
奚洐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他忽然伸手,一把扣住牧䪩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指骨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跟我走。”不等牧䪩反应,他便拽着她,强硬地将她从原地拖走。
牧䪩脚下踉跄,被动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一具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在不远处打着响鼻,焦躁地刨着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