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王位

银雪的脸色阴晴不定，内心在激烈地交战。

权柄，是他毕生追求和守护的东西。

但现在，他却要用它去换取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牧䪩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那是她刚来海底王宫不久，说起了一个人类世界流传的传说。

“传说中，鲛人王子爱上了一位人类少女，”牧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缥缈的向往，“为了能和王子在一起，她找到了海巫，用自己的鱼尾，换取了一双人类的双腿。他放弃了鲛人的身份，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海域，忍受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的痛苦，只为了能陪伴在少女身边……”

当时，他听了这个故事，只觉得荒谬可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爱情，放弃一切，值得吗？

可现在，当他面临同样的选择时，他才明白，那种不顾一切的决心，并非愚蠢，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心底的情感。

他看着礁石上气息奄奄的牧䪩，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曾经明亮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是为了时岚，才甘愿留在这海底牢笼。而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才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力。

“权柄……呵……”银雪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自嘲，一丝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所珍视的一切，在她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黑蛟，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好，我答应你。”

黑蛟巨大的瞳孔微微一缩，对银雪如此轻易地做出决定感到有些意外。

它原以为，这个骄傲的鲛人王，至少会犹豫挣扎许久。

“你可想清楚了？”黑蛟再次确认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一旦放弃王位，你将不再是鲛人王，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你，真的愿意？”

“我意已决。”银雪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牧䪩，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灵魂深处。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阿音，”他在心中默念，“若这是你唯一的心愿，我便为你实现。哪怕，代价是我的一切。”

他再次转向黑蛟，眼神坚定：“现在，可以放她离开了吗？”

黑蛟定定地看了银雪半晌，那双血红色的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它活了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生灵的贪婪、欲望和挣扎，却很少见到如银雪这般，愿意为另一个人，放弃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哼，倒是个痴情种。”黑蛟低哼一声，语气中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它巨大的尾巴轻轻一摆，指向溶洞的另一侧。

那里的石壁，与时岚离开时一样，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耀眼的光芒。

“记住你的承诺，银雪。”黑蛟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低沉，“待她安全离开，你便自行废黜王位。若敢食言，你知道后果。”

银雪没有再多言，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牧䪩，朝着那道散发着光芒的裂缝游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尖上。

他知道，穿过这道裂缝，他将失去一切，但他也知道，只有这样，牧䪩才能活下去。

这是他，为她做出的选择。

也是他，为自己那份迟来的、笨拙的爱，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