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天真,真以为瞒得住我们?
吴邪捧着温热的酥油茶碗,原本被火烤得有些昏昏欲睡,却突然感觉左手腕传来一阵清晰的刺麻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像是有细小的冰针在皮肤底下钻。
他心里猛地一沉,那点因火堆和小哥无意举动而产生的细微暖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强装镇定,把茶碗放到地上,脸上挤出一点不太自然的笑容,对其他人含糊地说:“呃……吃多了,有点撑,我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星星。”
胖子正和黑瞎子胡侃海吹,没太在意,挥挥手:“去吧去吧,多穿点,别让高原的风把你那小身板吹跑了。”
解雨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吴邪赶紧避开他的视线,含糊地点点头,表示没事。
张起灵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沉静而专注。吴邪感觉那目光像是能穿透自己拙劣的伪装,心跳得更快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掀开厚厚的门帘,快步走了出去。
屋外,高原的夜晚寒冷而清澈,巨大的星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但吴邪根本没心思欣赏。他快步走到屋子背风的阴影处,紧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没人跟出来。
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颤抖着手,猛地将左手的袖子撸了上去。
清冷的月光和远处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了他的手腕。
只看了一眼,吴邪的呼吸就几乎停止了。
那块灰白色的皮肤,原本只有硬币大小,现在竟然已经扩大到了差不多半个鸡蛋那么大!而且颜色不再是单纯的灰白,边缘处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像是淤青般的暗紫色。皮肤的质感也变得更加僵硬,摸上去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冰冷得像一块真正的死肉,甚至微微向内凹陷了一些。
它像一块正在不断蔓延的苔藓,或者说……尸斑。
吴邪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皮肤,脑子里嗡嗡作响,普布大叔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变成他梦里的影子,永远困在那……”
难道……自己真的会变成那样?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发冷,甚至比高原的夜风还要刺骨。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却感觉空气稀薄得厉害。
厚重的门帘落下,隔断了屋外冰冷的空气和吴邪略显仓促的背影。
屋内,火塘里的火焰噼啪一声轻响,方才那点勉强维持的轻松气氛仿佛被吴邪一并带走了,瞬间沉淀下来,变得有些凝滞。
胖子脸上那副插科打诨的表情慢慢消失了,他小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是了然,是浓浓的担忧,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他没什么动作,只是耳朵似乎朝着门帘方向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然后拿起面前的酥油茶碗,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仿佛那茶碗里盛着的是化不开的愁绪。
“唉……”黑瞎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弧度淡去了,他调整了一下墨镜,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月光下,能模糊看到吴邪正靠在背风的土墙边,紧张地撸起袖子查看着什么。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解雨臣的手指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停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浓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了几分,仿佛自言自语,又清晰地传到屋里每个人的耳中:“……外面的风好像又大了些,不知道他衣服穿没穿够。”
一直沉默如山的张起灵,目光从跳跃的火苗上抬起,精准地投向窗外那个模糊却紧绷的背影。他的眼神最深,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是沉静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担忧与守护。他当然知道吴邪去干什么了。
一片充满了无声关怀的安静里,胖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茶碗,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种拿自家调皮孩子没办法的、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深藏的宠溺,低声对着几个伙伴说道:
“这小子……真拿他没办法。”他朝着门帘方向努了努嘴,“从雨村开始就心神不宁的,没事就偷偷摸手腕,以为谁没看见呢?刚才吃饭那手抖的……唉。”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半点怒气,只有铁三角之间多年磨合出来的、近乎本能的了解和纵容:
“咱们哥儿几个都多少年的交情了,风里火里什么没见过?他还真以为能瞒得过咱们?就这么信不过我们?非得自己一个人憋着……这傻天真。”
胖子的话像一阵暖风,吹散了那点凝滞,却带来了更浓的温情和酸涩。
没有人反驳,没有人惊讶。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嘴角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解雨臣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是同样的了然与担忧。张起灵的视线依旧牢牢锁着窗外,但周身那种冷冽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些,仿佛被胖子这番话里的暖意融化了少许。
屋内弥漫开一种沉重却无比温暖的默契——那是共同的、无需言说的担忧,以及一种纵容的守护:既然他暂时不想说,那他们就先陪着,守着,等着。等他需要的时候,他们永远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