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开心

吴邪被张起灵那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拖鞋的鞋尖，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花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截还没熄灭的烟。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就在吴邪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准备再找个什么蹩脚的理由溜回屋里时，张起灵的声音忽然低低地响起了，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吴邪心湖。

“你不开心。”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平静的陈述。

吴邪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没掩饰住的错愕和一丝慌乱：“啊？”

他没想到小哥会突然说这个，更没想到他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

张起灵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看着他有些失措的表情，沉默了两秒，像是在观察确认，然后才再次开口，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了吴邪的心防上。

“你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抽烟。”

吴邪彻底愣住了，夹着烟的手指都僵在了半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被看穿的窘迫，有秘密似乎守不住了的恐慌，但更深处的，却是一丝极其细微的、因为被如此细致地关注着而产生的悸动和酸涩。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说“没有，就是睡不着”，但话到了嘴边，看着张起灵那双在夜色里沉静如水的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掩饰和伪装，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更深的低下头，避开了那道目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出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单音。

“……嗯。”

吴邪那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承认，像一片羽毛落下，却让阳台上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而难以流动。他低着头，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或许是沉默，或许是追问。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言语。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伸了过来，精准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还夹着那半截烟的手腕。

吴邪浑身一僵，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愕然地抬起头。

张起灵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他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地将吴邪的手腕拉高，摊开他的掌心。

然后，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吴邪的掌心。

那不是别的，正是一颗包装得有些皱巴巴的、红蓝白相间的——大白兔奶糖。

糖纸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而温暖的光泽。

吴邪彻底懵了，眼睛瞪得老大，看看手心里那颗与当前气氛格格不入的奶糖，又看看面前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张起灵，大脑完全处理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糖？大白兔奶糖？小哥给的？）

这比他看到棺材里那具像自己的尸体时还要让他感到荒谬和难以置信。

张起灵看着他呆滞的表情，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目光在他手心的糖和脸上来回扫了一下，然后极其平淡地解释了一句，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甜的。”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还需要补充一点理由，又加了一句，视线扫过吴邪另一只手里的烟蒂。

“比那个好。”

说完，他不再看吴邪，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阳台，留下吴邪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手心里那颗奶糖，风中凌乱。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微凉的触感，腕骨处被握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吴邪呆呆地看着那颗糖，心里的惊涛骇浪和之前的慌乱纠结，仿佛都被这颗突如其来的奶糖给砸得七零八落。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甜的？）

一股极其陌生又异常柔软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心口，酸酸胀胀的，几乎让他鼻子发酸。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那颗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慢慢剥开了有些皱的糖纸，将那颗乳白色的、散发着淡淡奶香的糖粒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盖过了烟草残留的苦涩，一直甜到了心里最慌乱的那个角落。

他靠在栏杆上，慢慢地抿着嘴里的糖。

夜风吹过，似乎也带上了那么一丝甜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