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出岔子

夜深了，张桂源的公寓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奕恒蜷在沙发上，膝盖抵着胸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抱枕的边角。验孕棒被他放在茶几上，那两条红线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天真。

“我想了很久。”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

张桂源正在厨房热牛奶的手顿了顿，保温壶的盖子“咔哒”一声落在台面上，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转过身，逆着厨房的灯光，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为什么？”

“因为高考。”陈奕恒抬起头，眼底泛着红，却异常坚定，“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我可以……”

“你不可以。”陈奕恒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些，“你的家族本来就对你有意见，要是知道这件事，他们只会更反对我们在一起。还有我妈，她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力感：“我们现在什么都给不了这个孩子，连自己的未来都还没定下来，怎么能让他跟着我们受苦？”

张桂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我可以退学，我可以带你走，我能……”

“那不是我想要的。”陈奕恒摇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想要我们一起考上大学，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想要给孩子一个能被祝福的未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偷偷摸摸，担惊受怕。”

他抽噎着，指尖用力抓住张桂源的手腕：“张桂源，我们还太年轻了，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等我们再长大一点，等我们有能力了，我们再……”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张桂源紧紧抱进怀里。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呼吸滚烫地落在陈奕恒颈窝，带着压抑的痛苦。

“对不起……”陈奕恒把脸埋在他胸口，哭得喘不过气，“对不起……”

他知道这句话有多残忍，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可他别无选择。高考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让两个人的未来都毁于一旦。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抱着他，抱得很紧很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雪松味的信息素里带着浓浓的苦涩，像被雨水打湿的冬天，冷得让人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陈奕恒，用指腹轻轻擦掉他的眼泪，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你想好了？”

陈奕恒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心如刀绞，却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张桂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妥协：“好，听你的。”

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厉害：“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委屈。”

陈奕恒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知道张桂源有多想要这个孩子，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把这份遗憾暂时藏起来，等未来有能力了，再去弥补。

那个晚上，两人相拥着坐了很久，谁都没再说话。落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悲伤。

第二天，张桂源请了假，带着陈奕恒去了医院。白色的走廊很长，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陈奕恒紧紧抓着张桂源的手，指尖冰凉。

“别怕，我在。”张桂源握紧他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背，一遍遍地重复，“我一直在。”

手术室外的等待格外漫长。张桂源坐在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地面，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直到护士走出来说“手术很顺利”，他紧绷的身体才瞬间垮了下去。

陈奕恒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张桂源。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不安。

陈奕恒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眼泪无声地滑落。

对不起，张桂源。

等高考结束，等我们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我一定会还给你一个完整的未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刺眼。他们都知道，这个夏天留下的伤口，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但只要彼此还在身边，就总有熬过去的一天。

而那些没能说出口的遗憾，终将成为他们奔向未来的动力，让他们在重逢的那天，能更坚定地握住彼此的手，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