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很贪心

手术后的日子，陈奕恒像被抽走了半条魂。

早读课上，课本摊在面前，单词表看了半节课，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同一个字母上。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他听着听着，就会想起那天在医院醒来时，天花板上晃眼的白炽灯，还有张桂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陈奕恒，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讲讲。”数学老师的声音在讲台响起，带着点严厉。

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陈奕恒猛地回神，慌乱地站起身，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那些熟悉的公式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在记忆深处，怎么都串不起来。

“坐下吧。”老师的语气里带着失望，“最近状态怎么这么差？”

陈奕恒低着头坐下，脸颊烫得厉害。他能感觉到身后投来的视线，那道目光带着担忧和心疼，像张桂源每次看他时的眼神。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攥着笔，指节泛白。

午休时，张桂源把温热的粥放在他桌上，是他特意去校外粥铺买的，加了点冰糖，软糯好消化。“多少吃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奕恒摇摇头，没什么胃口。胃里空荡荡的，却总觉得堵得慌，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听话。”张桂源把勺子塞进他手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你最近瘦了好多。”

陈奕恒看着碗里的粥，忽然想起那天在公寓里，自己说“不能要这个孩子”时，张桂源眼底瞬间熄灭的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我是不是很自私？”他忽然抬头，眼眶泛红，“为了高考，就……”

“不许这么说。”张桂源打断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不怪你。”他顿了顿，伸手揉了揉陈奕恒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等考完试，我们就去旅行，好不好？去你一直想去的海边。”

陈奕恒点点头，却没什么力气笑。他知道张桂源是在安慰他，可那些藏在心底的愧疚和遗憾，像潮水般一遍遍涌上来，怎么都压不住。

晚自习时，他又走神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画着画着，就画出了个小小的婴儿轮廓，眉眼像张桂源，嘴角却带着他惯有的笑。

“在画什么？”杨博文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下三白的眼睛落在草稿纸上，玫瑰味的信息素带着点淡淡的涩。

陈奕恒慌忙用胳膊挡住，脸颊瞬间红透：“没……没什么。”

杨博文没再追问，只是从笔袋里拿出块巧克力，放在他桌上：“左奇函寄来的，说吃甜的能提神。”

陈奕恒看着那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忽然想起杨博文之前休学，也是因为心里压了太多事吧。他拿起巧克力，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的苦涩。

放学时，张桂源牵着他的手往校外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戒指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别想太多了。”张桂源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浓糖，“不管怎么样，我都在。”

陈奕恒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张桂源，我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那些强撑的坚强，那些刻意的遗忘，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不想做什么懂事的孩子，不想考虑什么未来，只想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张桂源紧紧抱着他，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哭吧。”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哭出来就好了。”

晚风吹过，带着夏夜的温热。陈奕恒的哭声被淹没在喧嚣的街道上，却清晰地落在张桂源的心上。他知道，这场名为“高考”的战役里，他们不仅要对抗试卷上的难题，还要对抗心底的伤痛。

但只要牵着手，就一定能走过去。

张桂源低头，在陈奕恒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温柔而坚定：“再坚持一下，就快结束了。”

陈奕恒在他怀里点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也仿佛洗去了些许沉重。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那些遗憾或许永远无法弥补，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就像此刻，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相拥的身上，温暖而耀眼，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