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

陈奕恒刚把被子拉到下巴，手机突然在枕头底下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邻市。

他愣了愣，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听筒里传来个清润的男声，像浸在溪水里的玉石，带着点笑意：“你好，是陈奕恒同学吗？”

陈奕恒懵了：“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杨博文的朋友，”对方的声音很温和，“刚给他点了点东西，送到校门口了，麻烦你帮忙去拿一下可以吗？他好像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陈奕恒下意识看向杨博文的床，对方似乎没醒，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啊……好，没问题。”

“太谢谢你了，”对方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感激，“我怕他在宿舍吃不好，点得多了点，你也一起吃点吧。还有……他性子可能有点闷，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拜托啦。”

挂了电话，陈奕恒站在原地没动。杨博文的朋友？听这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普通朋友。他摸了摸下巴，心里那点酸涩还没散去，又涌上来点莫名的好奇。

宿舍楼的门禁还没关，陈奕恒一路小跑到校门口，保安室的大爷指了指墙角的几个大袋子：“陈奕恒是吧？你的外卖，可真不少。”

陈奕恒走过去一看，彻底傻眼了——四个保温袋堆在一起，鼓鼓囊囊的，还冒着热气。他费力地抱起来，沉甸甸的，差点没站稳。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眼，里面是切好的水果拼盘，草莓、蓝莓、芒果摆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盒包装精致的小蛋糕。

这哪是“点得多了点”，这分明是把半个甜品店搬来了。

回到宿舍时，杨博文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真切表情。听见动静，他抬起头，下三白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亮。

“你去哪了？”

“给你拿爱心外卖啊。”陈奕恒把袋子往书桌上一放，故意拖长了调子，“你那个‘朋友’可真够意思，点了这么多。”

杨博文的视线落在袋子上，耳尖忽然红了，像被热水烫过似的。他放下手机走过来，打开袋子时动作有点僵硬，看到里面的东西，睫毛颤了颤。

“他总是这样。”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却没什么反感。

陈奕恒靠在床边，抱臂看着他：“什么朋友啊，这么贴心？我看不止吧。”

杨博文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草莓，默默往盘子里摆。玫瑰味的信息素忽然变得有点甜，像被温水泡开的花蜜，和房间里的茉莉香缠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问你呢，”陈奕恒得寸进尺，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是不是男朋友？”

杨博文的肩膀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清晰地钻进陈奕恒耳朵里。

他居然承认了。

陈奕恒愣了愣，看着杨博文泛红的耳根，看着他小心翼翼把小蛋糕摆在盘子里的样子，心里那点尖锐的嫉妒忽然就软了下去。原来冰山融化的时候，是这样的啊。原来冷硬的外壳下，也藏着这样柔软的角落。

“行啊你，”陈奕恒笑了起来，这次是真心的，“藏得够深啊。”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把一盒芒果递过来，指尖碰到陈奕恒的手时，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吃吧。”

陈奕恒接过芒果，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甜津津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他看着杨博文低头吃草莓，侧脸的线条在台灯下显得柔和了些，连下三白的眼型都没那么有距离感了。

“你男朋友声音挺好听的。”陈奕恒没话找话。

杨博文的动作又顿了顿，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弯，像水面泛起的涟漪：“嗯，他声音一直很好听。”

那副藏不住的样子，让陈奕恒想起以前在操场看张桂源打球时的自己——明明想装作不在意，眼神却总忍不住跟着他转，听到别人夸他，心里偷偷乐，嘴上还要说“也就那样吧”。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啊。

“对了，”陈奕恒忽然想起什么，“他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我给他的。”杨博文说，“他说想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多照顾我。”

陈奕恒挑了挑眉：“他还挺懂，知道你嘴硬。”

杨博文没反驳，只是又往他盘子里放了块蛋糕，动作有点别扭，却带着点真心实意的亲近。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勺子碰到盘子的轻响。陈奕恒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住校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此刻，冰山不再是冰山，小太阳也不用再假装永远阳光。

远处不知哪个宿舍传来打闹声，隐约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雪松味，像被风吹来的雪粒子，带着点冷意。陈奕恒的心跳动了一下，随即又平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芒果，又看了看旁边安安静静吃草莓的杨博文，忽然觉得，茉莉香和玫瑰香，好像也挺配的。

至于雪松味……

陈奕恒咬了口蛋糕，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

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