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
食堂里的喧闹声突然被广播喇叭的电流声掐断,刺耳的“滋滋”声过后,教导主任严肃的声音传了出来:“紧急通知,因近期流感防控需要,即日起所有学生实行封闭式管理,住校至本学期结束。生活用品校方已统一采购,各班级按学号到宿舍管理处领取钥匙……”
后面的话陈奕恒没听清,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餐盘里。
封闭式管理?住校?
他下意识看向周围,原本喧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下来,接着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Omega们大多面露难色,Alpha们则显得有些兴奋,只有少数几个人像他一样,愣在原地没反应。
比如杨博文。
他就坐在对面,握着筷子的手没动,侧脸在食堂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下三白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了。
玫瑰味的信息素突然变得很淡,淡得几乎要消失,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往回收缩。陈奕恒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他有心理疾病,想起他对自己要求严苛到近乎自虐——这样突然被打破规律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定很难受。
“那个……”陈奕恒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宿舍管理处的老师拿着扩音器喊:“高二(2)班,陈奕恒、杨博文,302宿舍,过来领钥匙!”
陈奕恒的心跳猛地一跳。
和杨博文一个宿舍?
他看向杨博文,对方也刚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错愕,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抗拒。四目相对的瞬间,杨博文先移开了视线,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动作快得像在完成任务。
“走吧。”他丢下两个字,率先站起身。
陈奕恒连忙跟上,手里还攥着那串刚领的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302宿舍在三楼走廊尽头,朝南的房间,阳光倒是充足,只是两张单人床紧挨着,中间只隔着一张书桌,显得有些局促。
校方准备的生活用品堆在墙角,两套蓝色的被褥,两牙刷牙膏,连毛巾都是一模一样的浅蓝色。陈奕恒看着那些东西,忽然觉得有点滑稽——他和杨博文,一个像向日葵,一个像冰雕,居然要挤在这样小的空间里,直到学期结束。
“我睡靠窗的。”杨博文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闷。他弯腰把被褥抱到靠窗的床上,动作快得像在逃避什么。
陈奕恒没意见,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到另一张床。刚把被褥铺开,就看见杨博文从书包里拿出个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白开水咽了下去,整个过程快得像没发生过。
“你不舒服?”陈奕恒忍不住问。
杨博文把药瓶塞回书包深处,拉链拉得“哗啦”响:“没事,维生素。”
又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陈奕恒撇撇嘴,没再追问,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想起刚才在食堂,张桂源被一群人围着问宿舍分配,他只是漫不经心地靠在柱子上,指尖转着钥匙圈,听说自己被分到单人宿舍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真好啊,永远都那么自由,永远都不需要迁就别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陈奕恒就掐了自己一把。他有什么资格羡慕张桂源?至少自己还有个“室友”,而张桂源,永远都是一个人,像座孤零零的雪山。
晚上洗漱时,陈奕恒拿着毛巾走进卫生间,杨博文正在洗手台刷牙。他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冷硬,泡沫沾在嘴角也没察觉。
玫瑰味的信息素和茉莉香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在一起,有点微妙的尴尬。陈奕恒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地响,却盖不住杨博文手机震动的声音。
他看见杨博文飞快地擦了擦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些,指尖在屏幕上敲打着,连肩膀都放松了点。
又是那个“网友”。
陈奕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水溅在胳膊上也没感觉。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挂着惯有的笑,眼底却像蒙了层灰。
凭什么呢?凭什么杨博文可以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敞开心扉,却对自己这个同桌兼室友处处防备?凭什么张桂源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所有人的喜欢,却连一句真心的话都不肯说?
而自己,永远都在扮演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太阳,把所有的阴暗和嫉妒都藏在笑脸后面,像个小丑。
“我洗完了。”杨博文收起手机,看都没看陈奕恒一眼,径直走出卫生间。
陈奕恒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扬起笑脸。走出卫生间时,杨博文已经躺在床上了,背对着他,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点乌黑的发顶。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虫鸣。陈奕恒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张桂源的雪松味,想起杨博文的玫瑰香,想起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茉莉味,忽然觉得这三种味道缠在一起,像个解不开的死结。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床传来轻微的响动。陈奕恒屏住呼吸,看见杨博文悄悄坐起身,摸出手机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打起了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嗯,住宿舍了……还行……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语气里的温柔,是陈奕恒从未听过的。他甚至能想象出杨博文此刻的表情,一定不像平时那么冷,一定……很好看。
陈奕恒猛地闭上眼睛,把被子拉到头顶,连呼吸都不敢太重。黑暗里,那股酸涩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像潮水一样,差点把他淹没。
原来有些领地,真的永远都踏不进去。
原来有些温柔,真的永远都得不到。
被子外面,玫瑰味的信息素轻轻浮动着,带着点甜,却像针一样,扎得人心里发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