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里的严江步吴（3）

严峫几杯黄汤下肚，那点刑警队长好显摆、好为人师的本性就彻底压不住了。尤其看着对面步重华那张永远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精英脸，他体内的胜负欲和倾诉欲就开始熊熊燃烧。

“哎！表弟！吴雩！”严峫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碗碟都叮当作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身体前倾，眼睛因为酒精和兴奋而亮得惊人，脸上带着一种“我要放大招了”的神秘感，“你们听说了吗？就前两天，我们刑侦支队接的那个案子！城南那个！”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环视一圈，看到步重华微微蹙眉，吴雩则一脸好奇地凑近了些，江停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只是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严峫更来劲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死者是个女的，三十出头，独居。发现的时候，嚯！你们猜怎么着？” 他压低声音，营造出恐怖氛围，“尸体被塞在她家那个老式双开门冰箱的冷冻室里！冻得梆硬！跟块冻猪肉似的！”

吴雩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刚夹起的一块豆腐掉回了碗里。步重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严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手舞足蹈：“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她家那冰箱，冷冻室小得可怜！我们痕检的兄弟费了老大劲才把人弄出来！那姿势，啧啧啧……”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蜷缩扭曲的形状，“你们是没看见，那场面……凶手绝对是个人才！心理素质杠杠的！这藏尸手法，绝了！我跟你们讲，当时……”

“严峫。” 江停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严峫唾沫横飞的激情演讲。

严峫正讲到兴头上，被打断，有点不爽地看向江停：“媳妇儿，怎么了？我这正说到关键……”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江停并没有看他。江停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对面的吴雩脸上。

吴雩的脸色在严峫描述尸体被塞进冰箱的细节时，就已经开始发白。此刻，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碗里那几块无辜的豆腐，眼神有些空洞，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包厢暖黄的灯光下清晰可见。那盘被他觊觎已久的辣子鸡，此刻散发出的浓烈辛辣气息，似乎都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催吐剂。

步重华显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吴雩的异常。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如刀，猛地射向还在状况外的严峫，那目光里的寒意几乎能冻伤人。

就在严峫被步重华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的时候——

“哐当！”

一只盛满了奶白色鱼汤的白瓷汤碗，被步重华带着一股凛冽的怒气，重重地砸在了严峫面前的桌面上！力道之大，汤水都溅出来几滴，落在严峫昂贵的衬衫袖口上。

“吃饭。” 步重华的声音比冰窖还冷，只有两个字，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清晰地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他的视线死死锁住严峫，警告意味十足。

桌下，江停的脚也动了。动作快、准、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精准地、重重地踩在了严峫那只包裹在锃亮意大利手工皮鞋里的脚背上！

“嗷——！” 严峫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半尺高，酒都醒了大半！他抱着脚，龇牙咧嘴，又惊又怒地看向江停：“媳妇儿！你踩我干嘛？！”

江停慢条斯理地收回脚，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严峫，眼神平静无波，语气更是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脚滑。”

“你……”严峫看看江停，又看看对面脸色煞白、状态明显不对的吴雩，再看看步重华那张快要结冰的脸，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番“精彩”的案情描述，触到了对面那位的什么雷区。他张了张嘴，满腔的刑侦热情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只剩下尴尬和懊恼。讪讪地坐回椅子上，揉着被踩疼的脚背，小声嘟囔：“……不说了还不行嘛……”

包厢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只有锅里咕嘟咕嘟的炖煮声还在继续。

江停放下纸巾，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步重华都续了一杯热茶。氤氲的茶气稍稍驱散了些凝滞。他端起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依旧低着头的吴雩，声音平稳地开口，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吴雩，上次听步队说，你最近在自学编程？进展怎么样？有遇到什么难点吗？”

吴雩像是被这温和的声音从某种不好的回忆里拉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恍惚，但对上江停平静而带着鼓励的目光，又看看旁边步重华虽然依旧冷着脸、却明显缓和了些的眼神，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有点勉强，但总算是回了魂：“啊？哦，编程啊……还行吧，就是那个指针……有点绕……” 他磕磕绊绊地开始讲起他最近自学的困难和趣事，试图把刚才那令人窒息的话题彻底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