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孤影归途东海远，旧地空留悔恨长
小龙女离开西岐大营的第三日，哪吒才真正意识到——她是真的要回东海，再也不回来了。
往日里，小龙女的营帐总飘着淡淡的海水气息，帐前的空地上，她常坐在那里擦拭龙渊剑，偶尔会对着东海的方向发呆。可如今，营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龙渊剑的位置空了，连她亲手绣的莲花水囊，也被她一并带走，只留下地面上浅浅的压痕，证明她曾在这里停留过。
哪吒站在空营帐里，指尖划过冰冷的桌案，心里第一次生出前所未有的空落。姬发说的话、山鬼仙子的提醒，还有小龙女最后那片死寂的眼神，像潮水般涌来，将他之前的强硬与逞强，冲得七零八落。
“她真的没回来过？”哪吒拉住一名负责守营的士兵，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士兵摇了摇头，声音压低：“龙姑娘走的那天，提着剑一直往东边去，没回头。有人劝她等您回来，她只说……说再也不想见您了。”
“再也不想见我了……”哪吒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他猛地冲出营帐，脚踏风火轮，朝着东海的方向飞去——他要去找小龙女，他要跟她解释，他不是故意要伤她的心，他只是在赌气，只是想让她在乎自己。
可风火轮飞了半日，离东海越近，他的脚步就越迟疑。他想起自己在岐山说的绝情话，想起那个被他默认的吻，想起小龙女转身时决绝的背影——他凭什么去找她？凭他的任性？凭他的伤害？
飞到东海之滨时，夕阳正缓缓沉入海面，将海水染成一片金红。哪吒落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翻滚的浪花，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小龙女曾拉着他的手，在这里看潮起潮落。
“哪吒，你看！东海的日落是不是最好看？”那时的小龙女，眼睛亮得像星星，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手里还提着刚从海里捞上来的贝壳，要送给她做礼物。
可现在，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海风卷起细沙，迷了他的眼。他蹲下身，捡起一枚贝壳，贝壳上的纹路清晰，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温度。
“哪吒？你怎么会在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小龙女的侍女提着水桶从海边走来，看到哪吒，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家小姐说了，不想见你，你快走吧！”
“她……她还好吗？”哪吒连忙站起身，语气急切，“我有话要跟她说，就一句，说完我就走。”
侍女冷笑一声：“我家小姐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岐山做的事，整个东海都知道了！小姐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水晶宫里，连龙王爷都不见，你还有脸来找她？”她将水桶重重放在地上，“哪吒，你走吧，别再打扰小姐了。她为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就放过她吧。”
侍女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扎在哪吒心上。他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水晶宫轮廓，心里的悔恨终于彻底爆发——他以为自己在报复小龙女的猜忌，却没想到，他的每一次“赌气”，每一次“做戏”，都在她心上划下了更深的伤口。他所谓的“不后悔”，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伪装，如今伪装破碎，只剩下满心的愧疚与慌乱。
他想冲进水晶宫，想跪在小龙女面前道歉，想告诉她他错了，他不该用伤害的方式来证明在乎。可他的脚步却像被钉在沙滩上，怎么也迈不开——他没脸见她，没脸面对那个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的小龙女。
海风越来越大，卷起他的衣袍，也吹散了他眼底的光亮。他站在沙滩上，看着水晶宫的方向，直到夕阳彻底沉入海面，夜色笼罩大地，才缓缓转身，脚踏风火轮，朝着西岐的方向飞去。
回去的路上，他路过岐山，山鬼仙子站在崖边，似乎早已在等他。“你没找到她？”山鬼仙子的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却没有嘲讽。
哪吒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夜空，眼底满是疲惫。
“现在知道后悔了？”山鬼仙子轻声道，“当初我提醒过你，感情不是儿戏，可你偏要赌。现在赌输了，把人弄丢了，满意了？”
哪吒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更是那个唯一真心待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
“我该怎么办？”哪吒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模样。
山鬼仙子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人能帮你，除了你自己。但小龙女的心，被你伤得太透了，能不能挽回，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耐心，能不能真正改掉你的任性和骄傲了。”
哪吒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山鬼仙子说得对——想要挽回小龙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做到的。他需要用时间来弥补，用行动来证明，可他甚至不知道，小龙女是否还会给他这个机会。
回到西岐大营时，已是深夜。哪吒走进自己的营帐，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是之前他准备送给小龙女的东海珊瑚，被他落在了这里。珊瑚依旧鲜红，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他拿起珊瑚，坐在桌边，一夜未眠。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珊瑚上，泛着冰冷的光，像极了小龙女最后看他的眼神。
一场始于赌气的戏，终成了无法挽回的遗憾。哪吒终于明白，他所谓的“不后悔”，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逞强；而他亲手推开的，是那个再也找不回来的真心。从此，东海的日落再美，也少了那个陪他看风景的人；西岐的营帐再热闹，也填不满他心里的空落。这场虐恋，才刚刚开始，却早已让他尝尽了悔恨的滋味。
从东海回来后，哪吒像变了个人。往日里总是带着锋芒的他，如今整日闷在营帐里，连西岐的军务都很少参与。太乙真人劝过他，姬发也来开导过他，可他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敷衍几句，最后干脆在营帐里囤了好几坛仙酒，借着酒精麻痹自己。
这日傍晚，营帐里又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哪吒盘腿坐在地上，身前散落着好几个空酒坛，他手里还攥着半坛没喝完的酒，仰头又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他的食道，却丝毫冲不散心底的悔恨。
“小龙女……我错了……”他含糊地喃喃自语，眼前渐渐浮现出小龙女的模样——她笑着递给他东海贝壳的样子，她为他引东海水力时满头大汗的样子，她中了黑狐毒还强撑着担心他的样子，还有她最后转身时，眼底那片死寂的样子。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他猛地将酒坛摔在地上，碎片四溅，酒液浸湿了地面。“我就是个混蛋！我为什么要跟她赌气？为什么要让她伤心？”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可心里的疼，却丝毫没有减轻。
营帐的门帘被轻轻掀开，太乙真人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还有哪吒通红的眼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将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天冷了，别着凉。借酒消愁，只会让你更难受。”
哪吒抬起头，眼神迷茫，看到是太乙真人，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把她弄丢了，我再也找不回她了……”
“你不是没用，你是太骄傲，太固执。”太乙真人坐在他身边，轻声道，“你明明在乎她，却偏偏要用伤害的方式来掩饰；你明明后悔了，却不肯放下身段去挽回。哪吒，真正的勇敢，不是永不低头，而是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敢于去弥补。”
“弥补？”哪吒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她都不想见我了，她回了东海，连水晶宫都不出……我还有什么机会弥补？”他又拿起一坛酒，刚要打开，却被太乙真人按住了手。
“机会不是等出来的，是自己争取来的。”太乙真人看着他，语气认真，“小龙女心里有你，不然她不会因为你的事伤心那么久。只要你肯坚持，肯用行动证明你的改变，总有一天，她会看到的。可你现在这样借酒消愁，只会让她更失望。”
哪吒握着酒坛的手微微颤抖，太乙真人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他混沌的心里。可一想到小龙女决绝的背影，他又泄了气：“可我……我怕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怕有什么用？”太乙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怕她伤心？现在知道怕了，就更该拿出勇气来。如果你一直这样消沉下去，才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太乙真人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营帐，留下哪吒一个人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营帐里的酒气渐渐散去，他看着满地的酒坛碎片，又想起了小龙女绣的那个莲花水囊——那个水囊，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枕头下，每次看到，心里都会泛起一阵酸楚。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那个水囊。水囊上的莲花绣得不算精致，针脚还有些歪歪扭扭，可他却看得格外认真。他轻轻抚摸着水囊，仿佛能感受到小龙女绣它时的心意。
“小龙女……我不会放弃的。”他轻声对自己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会去东海找你，我会向你道歉，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我的过错。不管你要我等多久，我都会等。”
他将水囊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弯腰收拾起地上的酒坛碎片。虽然心里的疼还在，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虽然他不知道小龙女是否会原谅他，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他要振作起来，他要去挽回那个被他弄丢的人。
夜色渐深，营帐里的灯还亮着。哪吒收拾好碎片，坐在桌前，开始思考该如何去东海道歉，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改变。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容易，但他愿意为了小龙女，放下他的骄傲，放下他的固执，去尝试，去坚持。
因为他终于明白，小龙女对他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朋友，而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失去她，比任何疼痛都要难受；挽回她，是他现在唯一的执念。
兄长暖心解愁绪，山野寻趣忆往昔
哪吒收拾完营帐的次日清晨，刚走出帐门，就见金吒提着弓箭站在不远处，一身银甲衬得他愈发沉稳。自朝歌决战后，金吒便奉命协助姬发处理军务，兄弟俩难得有独处的机会。
“跟我走。”金吒走上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不等哪吒回应，便转身朝着大营后的山林走去。
哪吒愣了愣，还是默默跟上。他知道大哥素来不善言辞，却总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当年他剔骨还父后，也是金吒偷偷将他的魂魄护送至太乙真人处，为他争取了重塑莲花身的机会。
山林间晨雾未散，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香。金吒走在前面，脚步不急不缓，偶尔会停下查看地面的足迹。哪吒跟在后面，看着大哥的背影，心里的郁结似乎淡了些，却还是没主动开口。
“多久没跟你一起打猎了？”金吒突然回头，手里的弓箭指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小时候在陈塘关，你总吵着要跟我上山打山鸡，结果每次都追着兔子跑，最后还得我帮你把山鸡带回家。”
哪吒的脚步顿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童年的画面——那时他还没闹海，还没与李靖产生那么深的隔阂，金吒总会牵着他的手，在陈塘关附近的山林里打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射中山鸡时的兴奋，想起金吒笑着摸他头的模样，眼眶微微发热。
“那时候你还说，以后要比我射得更准。”金吒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只见他抬手拉弓，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击中了灌木丛后的山鸡。山鸡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哪吒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山鸡，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大哥的箭术，还是这么厉害。”
“你若是肯静下心来，也能做到。”金吒收起弓箭，走到他身边，“我知道你在为小龙女的事烦心，也知道你后悔了。但后悔解决不了问题，借酒消愁更是懦夫的做法。”
哪吒握着山鸡的手微微收紧，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想去东海找她，可我怕……怕她还是不肯见我。”
“怕就不去了？”金吒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严厉，却又藏着关切，“当年你闹海时，面对东海龙王的大军，怎么没怕过？当年你决战商纣时，面对那么多妖邪，怎么没怕过？如今不过是去挽回一个人，你倒先退缩了。”
哪吒抬起头，撞进金吒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怯懦渐渐褪去。他知道大哥说得对，他连面对千军万马的勇气都有，却在面对小龙女的可能拒绝时，选择了逃避。
“可我真的伤她太深了。”哪吒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怕我去了，只会让她更生气。”
“生气又如何？”金吒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你去了，还有机会解释；你不去，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小龙女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她当年能为你引东海水力，能在你与父亲闹矛盾时陪着你，说明她心里有你。只要你真心悔改，用行动证明你的改变，她总会看到的。”
两人继续在山林里行走，金吒又射了几只山鸡，哪吒也试着拿起弓箭，虽然准头不如金吒，却也射中了一只兔子。阳光渐渐升高，晨雾散去，林间的光线变得明亮起来。
“小时候你总说，要保护身边的人。”金吒边走边说，“现在也是一样。保护不是嘴上说说，是在你做错事的时候，敢于承担责任；是在你失去的时候，敢于去挽回。哪吒，大哥相信你，能做到。”
哪吒看着手里的兔子，又想起小龙女的模样，心里的坚定越来越强。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对金吒说：“大哥，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等处理完西岐的事，我就去东海找她，不管她要我等多久，我都会等。”
金吒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才像我认识的哪吒。走吧，打了这么多猎物，回去让伙房做你最爱吃的烤山鸡。”
两人提着猎物，朝着大营的方向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哪吒心里的悔恨与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他知道，挽回小龙女的路不会容易，但有大哥的鼓励，有自己的决心，他一定会努力，直到把那个被他弄丢的人，重新找回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