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糖信

槐花开得最盛的时候,风里都飘着甜。陈野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邮差”叼着片沾着花蜜的花瓣,往竹筐里的葡萄藤钻——新芽已经抽成半尺长的藤蔓,卷须缠着槐树根须,像在交换藏了一冬的秘密。

“陈哥,有人寄‘糖信’!”兼职学生举着个玻璃罐跑进来,罐口缠着圈槐花,里面装着半罐透明的糖浆,贴着张手写的标签:“给会结果的藤,收信人:秋天的葡萄。”

寄信人是巷尾面包店的李婶,前几天来买酵母时说,要给葡萄藤寄封“甜信”,让果子结得更稠。陈野把玻璃罐放在竹筐旁,罐壁的凉意刚碰到藤蔓,卷须就“唰”地伸过来,像只小手轻轻搭在罐口,贪婪地吸着糖香。

周奶奶挎着竹篮来晒槐花,看见这幕笑得直拍腿:“这藤成精了!我年轻时种黄瓜,也给它们喂过红糖水,结的瓜甜得能当水果吃。”她从篮里抓出把槐花,撒在玻璃罐周围,“给信加点香料,让甜里带点香。”

槐花落在糖浆里,立刻漾开淡淡的黄,像给信纸添了行香薰的批注。陈野数了数罐底的气泡,每颗泡里都裹着粒花粉,是“邮差”刚才从槐树上蹭来的——小猫此刻正蹲在罐口,用爪子拨弄着漂浮的花瓣,像在给信盖邮戳。

林默扛着个新做的蜂箱路过,箱壁上画着串沉甸甸的葡萄。“养了箱蜜蜂,”他敲了敲箱盖,里面传来嗡嗡的振翅声,“让它们给葡萄藤当邮差,把花蜜信送到每个芽尖上。”

蜜蜂刚飞出箱,就直奔玻璃罐而来,翅膀扇起的风带着糖浆的甜,吹得藤蔓轻轻晃。陈野看着蜜蜂停在卷须上,后腿沾着的花粉蹭在藤皮上,像写下行金色的小字:“收到,正在长。”

阿明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晒干的槐花饼。“秀兰说,把饼埋在藤下,根须能读出饼里的糖,”老人蹲下身扒开土,饼渣落在根须上,立刻引来几只蚂蚁,“你看,连蚂蚁都来当送信的了。”

蚂蚁拖着饼渣往土里钻,在地面上留下弯弯曲曲的轨迹,像给根须画了张寻宝图。陈野突然发现,轨迹交汇的地方,正对着玻璃罐的位置,原来连小虫子都懂,要把甜信的地址标得清清楚楚。

傍晚关店时,李婶来问信收到没。陈野指着藤蔓上新抽出的芽,芽尖泛着油亮的绿,比别处的芽壮实半圈:“你看这芽,喝了糖信,长得都比别人快。”李婶笑得眼角堆起褶,从兜里掏出块槐花酥,塞给“邮差”当谢礼:“辛苦信使啦。”

小猫叼着酥饼跳上竹筐,饼渣掉在糖浆里,激起圈更小的涟漪。陈野看着涟漪里的倒影——槐树叶、玻璃罐、“邮差”的尾巴尖,还有远处阿明坐在石凳上的身影,都泡在甜甜的光里,像幅会流动的糖画。

夜里起了风,槐花被吹得满地都是。陈野趴在窗边看,玻璃罐里的糖浆在月光下泛着银亮,藤蔓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卷须的轮廓像只握着笔的手,正在写回信:“谢谢甜,我会努力长。”

他想起爷爷练习册里的话:“万物有灵,以甜相通。”原来所谓糖信,不过是把心里的期待,熬成最纯粹的甜,让风、让蜜蜂、让蚂蚁、让所有路过的生灵,都来当信使,告诉那些正在生长的事物:我们在等你,带着甜来。

晨光漫进巷口时,陈野发现玻璃罐空了大半,藤蔓的卷须已经长进罐里,像在舔最后一点糖浆。“邮差”蹲在罐底,正用舌头舔着残留的糖渍,尾巴尖扫过罐壁,留下道淡淡的痕,像给这封甜信,盖了个毛茸茸的收尾章。

风穿过槐树林,带着新酿的花蜜香往远处飘。陈野知道,这封糖信的回音,会藏在秋天的葡萄里,等果子成熟时,咬开的瞬间,全是这个春天的甜,和那些没说出口的、藏在风里的惦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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