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爪下的嫩芽
小猫在竹筐旁赖了三天,陈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邮差”——因为它总爱把巷子里捡来的小物件往树洞拖,瓶盖、羽毛、还有半块啃过的饼干,堆在洞口像堆微型包裹。
“你看它又在盖章了。”兼职学生举着手机拍“邮差”,小猫正用爪子拍竹筐里的新芽,叶面上印着浅浅的梅花印,像给嫩芽盖了个毛茸茸的邮戳。阳光透过叶缝落在猫爪上,绒毛里沾着的草屑闪着光,是从王婶的菜畦里带回来的。
陈野蹲下来摸了摸“邮差”的头,小家伙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尾巴尖扫过树根处的铁皮桶,桶里的梅子酒晃出圈涟漪,正好漫过阿明新刻的“3.20”——是春分的日子,他说要那天开封,就着新抽的槐树叶喝。
“这猫通人性呢。”周奶奶提着篮子路过,里面装着刚蒸的南瓜饼,“昨天我晒被子,它叼着根线头绕着竹竿转,我一看,线头上还缠着片槐树叶,正好把被子角都盖住了。”
“邮差”听见动静,叼起片落叶往周奶奶脚边送,叶面上的梅花印沾着点湿痕,是它刚舔过的。陈野认出那是片玉兰叶,边缘带着齿痕,和去年落在风筝线上的那片一模一样。
中午时,念念背着小书包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画,上面是只猫爪踩着嫩芽,旁边用蜡笔涂了个金灿灿的太阳。“老师说这叫‘守护’,”她把画贴在便利店的玻璃上,“‘邮差’在保护小芽长大呢。”
画刚贴好,“邮差”突然弓起背,对着槐树“喵”了一声。陈野抬头看,树洞里飘出片半干的梅子叶,是去年阿明塞进去的,叶面上竟有行用指甲刻的小字:“等芽长到三寸,就把藏的糖拿出来。”
“有糖?”念念眼睛亮起来,拉着陈野的手往竹筐凑,“快量量,够不够三寸?”
陈野用尺子量了量,嫩芽从土面到叶尖,正好三寸差一分。“就差一点点了。”他笑着刮了刮念念的鼻子,“看来得等‘邮差’再多盖几个戳才行。”
“邮差”像是听懂了,跳上竹筐又拍了拍嫩叶,梅花印叠在之前的痕迹上,竟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甜”字。
傍晚收工时,阿明来取铁皮桶,看见“邮差”正蹲在桶盖上舔酒渍,笑得直摇头:“这小家伙,比秀兰还馋酒。”他揭开桶盖,酒面上的槐树叶已经泡得发胀,叶脉里渗出点浅黄的汁液,像融化的蜂蜜。
“春分那天,让‘邮差’也尝尝。”陈野逗着小猫,小家伙却突然跳下桶盖,叼起片落叶往巷尾跑,尾巴在地上拖出道浅痕,像在引路。
两人跟着“邮差”走到张大爷家窗下,小猫正用爪子扒着墙根的砖缝。陈野伸手一掏,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裹着糖纸的橘子糖,糖纸已经泛黄,上面印着褪色的凤凰图案——是二十年前老供销社的牌子,和爷爷练习册里夹着的一模一样。
“是秀兰藏的!”阿明的手抖起来,“她说过要给春天的新芽留糖,怕根须长不甜……”
“邮差”叼起块糖,往竹筐的方向跑,糖纸在风里轻轻飘,像只翅膀褪色的蝴蝶。陈野看着它把糖放在嫩芽旁,忽然明白这只捡来的小猫,哪里是什么邮差,是时光派来的信使,带着那些藏在砖缝里、树洞里、记忆里的甜,来赴一个和春天的约定。
夜里,陈野被“喵呜”声吵醒。窗外的月光里,“邮差”正蹲在竹筐上,用爪子把橘子糖往土里推,嫩芽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谢谢你”。他想起爷爷练习册里的最后一页,那个空冰壳旁的“等回信”——原来不是没收到,是要等一只猫,用三年、三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把回信轻轻放在春天的嫩芽旁。
晨光爬上窗台时,陈野发现竹筐里的嫩芽又长高了,叶面上的梅花印里,渗着点橘红色的糖渍,像给邮戳染上了甜的颜色。他知道,“邮差”的任务还没完成,那些藏在糖纸里、猫爪下、根须间的故事,会跟着嫩芽一起,往阳光里长,长出满枝满桠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