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后的脚印
雪彻底化透的那天,巷口的石板路湿滑得像抹了油,早起的行人踩着“啪嗒啪嗒”的水声往巷外走,鞋跟沾着的泥点在路面印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陈野蹲在槐树下翻土,竹筐里的新芽已经撑开两瓣嫩叶,叶尖还挂着晨露,根须在土里织成细密的网,把上周埋的碎信纸裹得严严实实。“倒是比我会找养料。”他笑着扯了扯缠在根须上的纸片,上面“道歉”两个字被泡得发胀,却更清晰了。
“陈哥,借把铁锹!”巷口传来王婶的大嗓门,她拎着个铁皮桶,桶沿晃着半桶清水,“刚化雪的地最肥,我要把菜苗移到后院去,再晚就赶不上春播了。”
陈野递过铁锹,看着她往桶里装土,忽然发现王婶的胶鞋上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上周雪没化时,他还看见这叶子冻在张大爷的窗台上,不知怎么被带到了土里。“这叶子跟着您转了大半个巷子啊。”
王婶低头瞅了瞅,用铁锹把叶子扒下来扔进竹筐:“许是想跟新芽作伴呢。说起来,你张大爷昨儿在街角捡了只小猫,浑身湿淋淋的,正用旧毛衣裹着焐呢。”
正说着,张大爷抱着个纸箱从巷尾走过来,纸箱缝里露出点灰白的毛,偶尔传出细弱的“喵呜”声。“小陈快看,这小家伙缓过来了,刚才还舔我手呢。”他掀开箱盖,巴掌大的小猫蜷在毛衣堆里,眼睛眯成条缝,爪子抱着团毛线球。
陈野刚伸手想碰,小猫突然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尾巴尖轻轻扫过箱底,带出张揉皱的糖纸——是去年冬至时,巷口小卖部卖的橘子糖,他还给隔壁的念念送过两颗。
“你看这缘分,”张大爷乐呵着,“捡着猫不说,还带出块糖纸,这是提醒我该给孩子们备点糖了?”
王婶已经栽完菜苗,拍着手上的泥走过来:“我家丫头昨天还念叨想吃橘子糖呢,说小时候的味儿最正。要不咱凑钱批点,放在小卖部代卖?”
“算我一份。”陈野指着竹筐里的新芽,“等它再长高些,就用第一茬新叶包糖纸,肯定稀罕。”
小猫突然从毛衣里钻出来,踩着糖纸跳上竹筐,蹲在新芽旁边,尾巴一圈圈绕着嫩叶。晨露滴在猫鼻尖上,它“喵”了一声,震得叶尖的水珠滚进土里——那里,被根须裹着的信纸碎片,正慢慢化作看不见的养分,让嫩叶又挺高了半寸。
巷子里的脚步声、说话声、小猫的叫声混在一起,像支融雪后的晨曲。陈野看着那圈绕在叶尖的尾巴,忽然觉得,所谓春天,就是连脚印里的泥点,都藏着要发芽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