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上的蝉鸣

蝉鸣最盛的七月,槐树苗已经长到陈野的肩膀高。树干上的纹路越发清晰,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落在上面,那些藏着信的痕迹便跟着晃动,像无数个正在翻页的笔记本。

“陈哥,林默的‘时间号’风筝又改进了!”兼职学生举着手机跑进来,屏幕里是林默发来的视频——风筝的齿轮上多了个小小的收音器,正对着槐树叶,录下的蝉鸣和座钟的“嘀嗒”声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他说要让风筝带着夏天的声音,飞到冬天去。”学生把手机凑近槐树苗,“你听,树好像在跟着晃呢!”

陈野侧耳听,树干确实在轻轻震动,不是风刮的,更像是从里往外的共鸣。树洞里飘出片半干的梅子叶,是阿明上次放进的罐子漏出来的,叶片上还沾着点暗红的汁液,像滴没干透的墨。

“有人在树里说话。”陈野突然说。

学生吓了一跳:“啥?”

“你听蝉鸣的间隙。”陈野指着最高的那片叶子,“是不是有‘咔嗒’声?跟林默风筝上的齿轮一样。”

蝉声突然停了,空气里果然浮着细碎的转动声,像谁在树心里摆弄着小零件。陈野想起父亲修表时的样子,总说“机器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给你报时准”。或许这棵“年轮邮局”,也在悄悄组装着自己的齿轮,把那些跨季的信、藏心底的话,都变成转动的零件。

傍晚收工时,阿明又来了,这次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鲜梅子。“秀兰托梦说,树里的梅子太酸,让我多放些糖。”老人蹲在树前,把梅子一颗颗往树洞里塞,“她说听见蝉鸣就想起我当年吹的口琴,跑调得很,却比现在的蝉声好听。”

陈野看着梅子滚进树洞,树干的震动突然变快了,像是齿轮在加速转动。他突然明白,那些所谓的“托梦”,不过是树把收到的信,用自己的方式回了话——梅子的酸甜、蝉鸣的节奏、偶尔夹杂的“咔嗒”声,都是时光的回音。

夜里值班,陈野被一阵急促的齿轮声惊醒。便利店的座钟指针指向3:17,窗外的槐树苗通体发亮,树干上的纹路变成了流动的光带,像无数封信在同时拆开。他推开门,看见光带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正坐在树杈上吹口琴,调子跑得出奇,却和记忆里父亲哼过的童谣重合。

“是阿明年轻时的样子。”陈野站在门口,看着影子慢慢变淡,口琴声里混进了女人的笑声,像王秀兰在回应。

天亮时,树洞里多出个生锈的口琴,琴身上刻着个“兰”字。陈野把口琴挂在“年轮邮局”的木牌上,风一吹,琴身碰撞木牌,发出跑调的“哆来咪”,惊飞了停在枝头的蝉。

林晓来送午饭时,指着口琴笑:“我妈说过,她最稀罕阿明的口琴,跑调也稀罕。”她从包里掏出个录音笔,“林默录了新的风筝声,你听——”

录音里,“时间号”的齿轮声、蝉鸣、口琴跑调的音,还有座钟的“嘀嗒”声,竟完美地合在了一起,像支专属于夏天的协奏曲。

陈野摸了摸树干,第十七片叶子的背面,那个笑脸刻痕被蝉鸣震得发亮。他知道,这棵树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会把夏天的蝉鸣、梅子的甜、跑调的口琴,都打包成冬天的礼物,送给每个等信的人。

蝉声再次响起时,陈野仿佛听见无数个齿轮在树心里转,转得清脆又热闹,像在说:别停,继续写,继续寄,我们都在这儿,帮你把日子,转成想要的样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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