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季的信
入夏的暴雨连下了三天,便利店门口的积水漫过脚踝。陈野踩着高帮雨靴加固“年轮邮局”的木牌,槐树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树干上的纹路在雨里洇开,像封被打湿的信。
“陈哥,树洞里漂出个东西!”兼职学生举着把大伞跑过来,手里捏着张揉皱的信纸,边角已经泡烂,“上面写着‘给冬天的阿明’。”
陈野接过信纸,墨迹在水里晕成蓝雾。写信人没留名字,只说:“今年的梅子熟了,比去年甜。你走那天偷摘的那棵树,我给它修了枝,来年能结更多。别总在梦里说对不起,我早忘了你没告别的事。”
“阿明……”陈野突然想起那个穿灰布衫的老人,他的小名就叫阿明。老人上次来寄信时提过,年轻时总偷摘王秀兰家的梅子,后来走得急,连句“谢谢”都没说。
雨幕里突然出现个佝偻的身影,是阿明。他举着个破塑料袋,里面裹着个玻璃罐,罐里装着腌好的梅子,汁液在雨里晃出暗红的光。“听说树洞里漂出信了……”老人的声音发颤,塑料袋上的雨水滴在梅子罐上,“是秀兰写的不?”
陈野把信纸递给他,老人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划过晕开的字迹,突然老泪纵横:“她总说我摘的梅子酸,原来记着呢……记着呢……”
雨小些时,阿明把梅子罐放进树洞:“给她的,配茶喝。当年她总说,酸梅配茶,日子才不苦。”
陈野看着罐子慢慢沉进树洞,被树汁包裹的瞬间,树干上突然多出道带着酸香的纹路,像串风干的梅子。他想起林晓说的“跨季的信”——有些话,春天没说出口,夏天能续上;秋天没来得及,冬天会接住,只要心里还惦记着,时光总会找个缝隙递过去。
傍晚放晴时,夕阳把云彩染成梅子色。槐树苗的叶子上挂着水珠,每片都映着个小小的太阳。陈野发现第十七片叶子的背面,多了个指甲盖大的刻痕,像个简化的笑脸——是阿明刚才趁他不注意,用随身的小刀刻的。
“陈哥,这有你的包裹!”快递员隔着水洼喊,手里举着个长条形的盒子,“老镇寄来的,说是风筝配件。”
拆开一看,是根竹制的风筝骨,上面刻着细密的齿轮,和林默做的“时间号”一模一样。附带的纸条上是张奶奶的字迹:“阿砚说,跨季的风最适合放风筝,能把夏天的信,捎给冬天等信的人。”
陈野把竹骨靠在槐树苗旁,风过时,竹骨和树干轻轻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像在排练支新的曲子。他突然想给冬天的自己写封信,告诉那时的他:夏天的梅子很甜,树长得很好,跨季的信,都收到了。
暮色渐浓时,树洞里飘出片干燥的玉兰花瓣,落在积水里,像只白色的船。陈野知道,那是穿校服的女生寄给春天的信,说这个夏天,她和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一起给玉兰树浇了三次水。
兼职学生关门前回头看,槐树苗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树洞里透出淡淡的光,像谁在里面点了盏灯,照着那些跨季的信,慢慢往该去的季节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