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本里的秘密

陈野坐在公交车上，脚底的伤口一阵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母亲提到的“旧笔记本”。车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玻璃落在他布满血痕的手背上，竟有种奇异的暖意。

“下一站，幸福路。”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猛地站起身，差点被晃倒，踉跄着冲下车。

父亲的老房子就在幸福路深处，带着个小院子。陈野推开门时，晨露还挂在院角的月季上，他径直走向父亲生前常待的书房，手指抚过落满灰尘的书桌，在抽屉最深处摸到个牛皮笔记本。

笔记本封面已经泛黄，边角卷得厉害，封面上用钢笔写着“时间账”三个字，字迹苍劲，是父亲的笔体。陈野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1998年7月15日，借时三小时十七分。那个孩子的眼睛很亮，像星星。”

“1999年3月21日，再借两小时。她妈妈哭了，可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2003年10月9日，又借一小时。这次的代价是……”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写得很急。陈野的指尖停在“代价是”三个字上，心脏狂跳——父亲的笔记里，“借时”两个字被圈了无数次，旁边总标注着“3:17”。

他继续往后翻，中间几页全是密密麻麻的时间记录，借的时长越来越多，标注的名字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某一页突然出现一行红笔字：“不能再借了。3:17，该还了。”

那行字的墨迹很深，像是笔尖划破了纸页。陈野盯着“该还了”三个字，突然想起父亲车祸的日期——正是写这行字的第三天。

“爸……”他喉咙发紧，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旁边站着的男人笑得温和，正是年轻时的父亲。女人手腕上戴着块表，表盘清晰地显示着3:17。

陈野的呼吸骤然停滞——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竟和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有七分像！而婴儿手腕上，戴着个小小的银镯子，和他小时候戴的一模一样。

“原来……”陈野喃喃自语，笔记本从手中滑落，“你们是这样‘借’时间的……”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见母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热牛奶，眼圈通红。

“小野，都知道了？”母亲把牛奶放在桌上，声音哽咽，“你爸当年……是为了救那个女人的孩子，才‘借’了她的时间。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就成了穿蓝布衫的女人……”

陈野捡起笔记本，指尖抚过父亲的字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妈，爸没做错。”

他站起身，将笔记本揣进怀里，脚底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晨光穿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带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

“我要去个地方。”陈野朝着门口走去，母亲在身后喊他，他没回头。

公交车再次到站时，陈野下车的地方正是市中心医院。他径直走向住院部，在317病房门口停下——床上躺着个老人，正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穿蓝布衫的女人正给她削苹果，羊角辫小女孩趴在床边睡觉。

“她怎么样了？”陈野推门进去，声音平静。

穿蓝布衫的女人回头，眼里闪过惊讶：“你来了。医生说……她快不行了。”

陈野走到床边，看着老人枯槁的脸，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我爸的账，我来还。”

老人缓缓睁开眼，看见笔记本时，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你……”

“3:17的时间，我来还。”陈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时间界面，“现在是3:16，还有一分钟。”

穿蓝布衫的女人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你要怎么还？”

陈野笑了笑，看向窗外：“我爸借的是命，我还的，也该是命。”

他掏出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喂，警察吗？我要自首。十年前3:17分，幸福路车祸的肇事者是我父亲，但他不是故意的，是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孩子……”

挂了电话，陈野看了眼时间：3:17。

老人的呼吸突然变得平稳，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慢慢闭上了眼睛。穿蓝布衫的女人扑到床边哭了起来，羊角辫小女孩也醒了，拉着陈野的衣角：“叔叔，奶奶她……”

“她解脱了。”陈野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转身走向门口，“账清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脚底的伤口好像愈合了些。陈野回头看了眼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他遇见了匆匆赶来的警察，坦然地伸出双手。路过护士站时，电子钟正好跳到3:18。

陈野笑了笑，原来时间从来不会倒走，该还的，迟早要还。但只要问心无愧，怎么走都是向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