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镜里的倒计时
陈野的指尖贴在镜面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爬遍全身。镜中的电子钟还在疯狂倒转,红色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像坏掉的瀑布——12:00、11:00、10:00……每跳一个整点,仓库的碎镜片就发出一阵细碎的嗡鸣,红光在地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吼,声音在空荡的便利店里撞出回声。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是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露出和那个羊角辫小女孩如出一辙的尖牙。陈野突然发现,镜中人的领口处多了枚徽章——扭曲的钟面图案,和那个男生、那个女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们是一伙的?”陈野追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爷爷和爸爸的事,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镜中人缓缓抬起手,指向陈野的身后。陈野猛地回头,便利店的玻璃门不知何时蒙上了层白雾,雾气里隐约有个人影在晃动。他抄起地上的棒球棍,一步步挪过去,每走一步,脚底就传来碎镜片的硌痛——刚才摔碎的镜片不知何时蔓延到了门口,像铺了层锋利的冰。
“别躲了!”陈野挥起棒球棍,狠狠砸向玻璃门。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瞬间,雾气里的人影也散了。门外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拉长的光晕。可当他转回头时,镜中的电子钟已经倒走到了5:00,离3:17只剩不到两个小时。
“陈野。”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呼吸机特有的嘶嘶声。陈野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是爷爷。
他猛地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的病房——爷爷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浑浊的眼睛正望着天花板。
“爷爷?”陈野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棒球棍“哐当”掉在地上。
“小野啊,”爷爷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气若游丝,“那面钟……别让它走到3:17……”
“什么钟?爷爷你说清楚!”陈野扑到镜子前,指尖死死抠着镜面的裂纹,“是不是倒走的钟?是不是那些戴徽章的人搞的鬼?”
爷爷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床头柜。陈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柜子上放着个老式座钟,指针正滴滴答答地走着,却是顺时针转动。可钟面下的阴影里,分明藏着个小小的电子屏,红色数字正在倒走:4:59、4:58、4:57……
“那是……”陈野的瞳孔骤缩。
“偷来的时间总要还的。”爷爷的手无力地垂下,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偷了陌生人的,你爸爸偷了小女孩的……现在轮到你了。”
“这不是偷!是救!”陈野嘶吼着,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你们是救人!不是偷!”
镜子里的病房开始扭曲,爷爷的身影渐渐模糊。陈野伸出手,想抓住最后一丝影像,却只摸到冰凉的镜面。等他回过神时,镜中又变回了便利店的样子,只是电子钟的数字停在了3:18——离3:17只有一步之遥。
仓库的碎镜片突然全部竖起,刃口朝外,在红光里闪着凶光。陈野这才发现,那些碎片拼出的不是钟面,是张巨大的嘴,正缓缓张开,仿佛要将他吞噬。
“叮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刺破诡异的寂静。陈野哆嗦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他按下接听键,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小野,你爸的忌日快到了,回家烧点纸吧……”
“妈,”陈野哽咽着说,“爸不是意外,是被人算计的!”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母亲叹了口气,“你爸就是太善良了……对了,他出事前总说,抽屉里有样东西要给你,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陈野的心猛地一跳:“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旧笔记本,”母亲的声音顿了顿,“他说……里面记着个三点十七分的秘密。”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出蛛网般的裂纹。陈野看着镜子里的电子钟,数字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3:17。
“时间到了哦。”
羊角辫小女孩的声音在仓库里响起,她踩着碎镜片走出来,白色连衣裙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她身后跟着那个高个子男生,还有穿蓝布衫的女人,三个人的领口都别着扭曲的钟面徽章,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
“爷爷欠的,爸爸欠的,现在该你还了。”小女孩举起手里的红色蜡笔,在镜片拼出的“嘴”边上画了个鲜红的叉,“这是最后一步了,走完你就解脱了。”
陈野后退着撞到货架,泡面罐哗啦啦滚了一地。他突然想起父亲车祸现场的照片——方向盘上的指纹不是父亲的,更像是个孩子的。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眼神,分明是在愧疚,不是遗憾。他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张泛黄的出生证明,母亲说过,他是早产儿,出生那天正好是凌晨3:17。
“我知道了……”陈野喃喃自语,冷汗浸透了后背,“你们要的不是命,是这个时间。”
三点十七分,是他的出生时间。爷爷让出呼吸机那天,父亲避让小女孩那天,都卡在这个点上。他们不是在还债,是在用自己的时间,续他的命。
“答对了!”小女孩拍着手笑,“所以现在,该你把时间还回来了。”
高个子男生上前一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针管,里面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蓝光。穿蓝布衫的女人按住陈野的肩膀,力气大得像铁钳。
陈野挣扎着看向镜子,镜中的电子钟还停在3:17,只是数字开始扭曲、融化,顺着裂纹流出来,在地上汇成一滩红色的水。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以为……我会认命?”
他猛地踹翻货架,泡面罐砸向三人,趁着混乱抓起地上的棒球棍,狠狠砸向穿衣镜!
“哗啦——”
镜子应声碎裂,红色的数字、倒走的钟面、镜中的自己,瞬间被砸得粉碎。碎镜片里溅出无数个3:17,像撒了一地的血珠。
小女孩的尖叫、女人的怒骂、男生的闷哼混在一起。陈野踩着碎镜片往外冲,脚底被划得鲜血淋漓也顾不上。他冲出便利店,凌晨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湿意。
街角的路灯突然闪烁,在地上投下他摇晃的影子。陈野回头看了眼便利店,红光正从门窗里往外涌,像头苏醒的野兽。他咬着牙转身,朝着市中心的方向狂奔——他要回家,要找到父亲的笔记本,要弄清楚这三点十七分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跑过第三个路口时,他看见公交站台的电子屏上跳出一行字:“倒走的钟不会停,但你可以选择让它换个方向。”
陈野停下脚步,扶着路灯杆喘气。屏幕上的字很快消失了,换成了早间新闻。他望着远处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突然想起爷爷病房里的老式座钟——那钟虽然在倒走,可阴影外的指针,一直是顺时针转动的。
或许从一开始,就有两条时间线。
陈野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底的伤口在流血,可他走得异常坚定。碎镜片的红光还在身后追,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头了。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第一辆公交车驶来,在站台边停下。陈野抬脚上车,投币时硬币在掌心硌得生疼。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街景一点点褪去夜色。
公交车缓缓开动,载着他驶向新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