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里的碎光

陈野蹲在仓库角落，指尖悬在铁皮饭盒上方，迟迟没敢碰那块沾着血迹的碎镜片。仓库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光落在镜片上，映出的3:17像只眨动的眼睛，时明时灭。

“咚、咚、咚。”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敲响，不是顾客推门的“叮铃”声，而是有人用指关节在敲。陈野猛地回头，仓库门的缝隙里，能看见外面站着个穿校服的男生，背着书包，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是附近三中的校徽，他前几天还见过这男生来买能量饮料。

可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三中晚自习早就结束了。

他起身想去开门，脚却踢到了饭盒，碎镜片“哐当”一声翻了个面，背面赫然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字，笔迹歪歪扭扭：“镜钟倒走，往事回头，欠的总要还，躲不过的。”

门外的敲门声更急了，带着股不耐烦的劲。陈野把饭盒塞进货架最底层，用几箱泡面挡住，拍了拍手上的灰才走出去。

“阿姨让我来拿她落在这儿的饭盒。”男生仰着脸，路灯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脸陷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下巴上颗明显的痣。

陈野愣了下：“什么饭盒？”

“铁皮的，蓝色布衫阿姨的。”男生往店里瞟，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仓库门口，“她说放在仓库了，让我直接拿。”

陈野的心沉了沉。那个女人离开时明明带走了饭盒，怎么会让别人来拿？而且这男生的语气太笃定了，好像亲眼看见饭盒放在仓库似的。

“没有，她早就拿走了。”陈野侧身挡住仓库的门，指尖因为紧张而蜷起。

男生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和镜中那个诡异的倒影一模一样：“叔叔在撒谎哦。”他抬手扯了扯领口的徽章，徽章在灯光下闪了闪，陈野这才看清，徽章上的图案不是三中的校徽，而是个扭曲的钟面，指针倒转着指向3:17。

“你到底是谁？”陈野的手摸向收银台底下的棒球棍——那是上次醉汉闹事之后，老板留下的。

“我是来提醒叔叔的。”男生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隔着柜台推过来，“阿姨说，这个你可能需要。”

是块电子表，表盖裂着缝，和镜中倒影戴的那块一模一样，正是陈野十年前弄丢的那只。表屏幕暗着，陈野按了下侧边的按钮，屏幕亮了，红色的数字跳了跳，停在3:17。

“这表……”陈野的声音发颤。

“爷爷走的那天，你把它掉在太平间门口了。”男生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少年的清亮，而是像砂纸磨过木头，“护士捡走的时候，表针就卡在这个点。她说，听见表在响，倒着响的。”

陈野的呼吸猛地顿住。十年前的细节突然炸开在眼前：爷爷冰冷的手，护士白大褂上的血渍，还有自己攥着衣角跑出太平间时，手腕上确实空落落的——他一直以为表是跑丢在走廊里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镜子里看见过啊。”男生指了指收银台后面的穿衣镜，镜中的电子钟还在倒走，已经退到了19:30，“叔叔你看，它快走到你丢表的时间了。等它走到3:17，镜子里的人就会出来找你要东西哦。”

话音刚落，镜子突然“咔”地响了一声，那道裂纹又蔓延了些，像条蛇爬到了镜中陈野的脚边。镜中的自己正弯腰捡着什么，动作和现实中的陈野毫无关系。

“我该走了。”男生背上书包，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阿姨说，别碰饭盒里的镜片，那是镜子的眼睛，会记仇的。”

玻璃门关上的瞬间，陈野猛地冲到镜子前。镜中的自己已经站直了，手里拿着块碎镜片，正对着镜子外面的他笑，嘴角的弧度和那个男生、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他下意识地看向货架底层，泡面箱后面，铁皮饭盒的缝隙里，正透出点微弱的红光，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手机又震了，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仓库的角落，铁皮饭盒敞着，碎镜片在地上拼出了个完整的钟面，指针指向3:17。发件人备注是“镜中人”。

陈野瘫坐在地上，便利店的灯彻底灭了，只有镜子里的红光越来越亮，倒走的钟还在咯吱咯吱地退着，像在数他剩下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