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集：戏园的“血戏服”
传送的眩晕感还没褪去，周昭就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陈年霉味混着胭脂香，再往下压着点铁锈似的腥气，钻进鼻腔时呛得他猛咳了两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个潮湿的走廊里，墙壁上糊的纸已经发黄卷边，角落里堆着些蒙尘的戏箱，箱盖敞着，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戏服边角，只是那金线看着发暗，凑近了才发现，是被血浸过的缘故。
“这地方……比义庄还渗人。”陆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用镇魂木戳了戳脚边的妆匣，匣盖“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胭脂膏子凝着块黑红色的东西，用镇魂木挑开看，竟是半凝固的血，“他娘的，这胭脂是用血调的？”
苏砚蹲在另一个戏箱前，手里捏着本泛黄的账本，正是他们从义庄带出来的张九斤的纸扎铺账本。她指尖划过最后一页，声音带着点发颤：“你们看，这里记着‘云梦戏园，订戏服三套，戏码《游园惊梦》，定金大洋五块’，日期是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
周昭凑过去，账本上的字迹和义庄陶瓮里的药方一模一样，都是张九斤的字，只是这页的字迹格外用力，笔画边缘都洇开了墨，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他指着账本角落的小字：“还有这个，‘小桃红姑娘的戏服，要绣白梅’，小桃红是谁？”
“是当年云梦戏园的头牌花旦。”苏砚从背包里掏出本线装的《青州县志》，翻到泛黄的一页，上面贴着张模糊的照片——个穿白衣戏服的女子站在戏台上，眉眼弯弯，手里捏着支白梅，“县志里记着，1937年日军占领青州后，翻译官强逼戏园唱《亡国恨》，小桃红不从，被……”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照片下方的小字，“被折磨致死，尸体扔在了戏台后台的井里。”
“难怪这地方怨气这么重。”陆沉踢了踢旁边的戏箱，箱里的戏服滑落出来，是件月白色的裙衫，和照片里小桃红穿的一模一样，只是裙摆处有个破洞，边缘还挂着几根褐色的发丝，“这戏服……该不会就是她当年穿的吧？”
他刚伸手想去碰，系统灯笼突然从周昭的口袋里飘出来，原本暖金色的灯面瞬间沉了下去，泛着层淡淡的血红，十盏往生灯的灯芯亮起三盏，投影出几行字：“当前场景：云梦戏园。主线任务：让戏魂‘小桃红’安心离世。任务限制：子时前需找到戏魂执念根源，若戏魂唱完《亡国恨》三折，戏园将坍塌，全员魂归戏台。当前善念值：140%（可使用善念值触发‘因果回溯’1次）。”
“因果回溯？”周昭伸手碰了碰灯笼，灯面传来温热的触感，清渊的声音带着点沉郁，不像之前那么轻快：“回溯能让你们看到戏魂生前的片段，但会消耗50%善念值，且回溯时无法移动，需有人护法。”
陆沉把镇魂木往地上一杵，木身泛着淡淡的白光，正好笼罩住三人：“回溯就回溯，老子守着，看哪个不长眼的邪祟敢来捣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就50%？别回溯完啥也没看着，倒把善念值折腾没了。”
苏砚点点头，把账本和县志收进背包：“值得试。张九斤给小桃红做过戏服，说不定回溯能看到他们的交集，找到戏魂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是恨翻译官，还是有未完成的心愿。”
周昭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灯笼上：“那就回溯。”
灯面的红光骤然亮起，周昭感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个热闹的戏园后台。耳边是嘈杂的说话声，有化妆师的抱怨，有学徒的嬉闹，还有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正坐在角落里缝戏服，手里的针线飞快点着，正是年轻时候的张九斤。
“九斤哥，你这白梅绣得真好看，小桃红姐肯定喜欢。”个穿短打的学徒凑过去，指着戏服上的花纹，“就是你这速度也太快了，赶明儿我也跟你学学。”
张九斤笑了笑，手里的针没停：“小桃红姑娘要赶明儿的场子，这戏服得今晚赶出来。再说了，她帮我娘看过病，这点忙算啥。”他抬头看向戏台方向，那里传来清亮的唱腔，正是《游园惊梦》的调子，“你听，小桃红姑娘的嗓子，全青州找不出第二个。”
周昭刚想走近，画面突然晃了晃，变成了另一番景象——还是这个后台，却一片狼藉。戏箱翻倒在地，胭脂水粉撒了一地，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抓着小桃红的手腕，把她往戏台上拖，正是县志里提到的日军翻译官。
“唱！给太君唱《亡国恨》！”翻译官的声音又尖又利，小桃红挣扎着，白衣裙衫被扯破，露出的胳膊上有几道血痕，“你不唱，我就把戏园的人全抓起来！”
张九斤冲过来想拦，却被两个日军士兵按在地上，他看着小桃红被拖上戏台，急得嘶吼：“别伤她！我替她唱！我替她……”话没说完，就被士兵用枪托砸晕过去。
戏台上传来小桃红的唱腔，却不是《亡国恨》，而是《抗金兵》里的选段，字字泣血：“恨金兵，犯疆场，掳走二圣……我家国，遭沦丧，何时重光……”
翻译官气得冲上台，“啪”地给了小桃红一耳光，夺过她手里的马鞭就往她身上抽：“让你唱亡国恨！你敢唱抗金兵！”小桃红没躲，只是盯着后台的方向，眼里的泪掉在戏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画面到这里突然破碎，周昭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原来的走廊里，系统灯笼的红光已经淡了下去，善念值显示90%。苏砚和陆沉都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苏砚递过瓶水，周昭接过喝了口，才觉得喉咙不那么干了。
“张九斤和小桃红认识，小桃红帮过他娘看病，他给小桃红做戏服。”周昭的声音有点沙哑，想起画面里小桃红的眼神，心里发堵，“翻译官逼她唱《亡国恨》，她偏唱《抗金兵》，最后被……被打了。”他顿了顿，指着地上的月白戏服，“那戏服，就是张九斤给她赶制的那件，上面的白梅，和回溯里的一模一样。”
陆沉的脸色沉了下来，攥着镇魂木的手青筋都冒出来了：“狗娘养的翻译官，要是让老子碰到他，非把他的魂揪出来劈了不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砚拉了拉他的胳膊，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戏台，“你们听，有声音。”
几人屏住呼吸，果然听到戏台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唱腔，正是《亡国恨》的调子，只是唱得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哭着唱，每一个字都透着委屈。系统灯笼突然闪烁起来，投影出一行字：“子时已到，戏魂‘小桃红’开始演唱《亡国恨》，第一折：离乡。剩余时间：45分钟。”
“得赶紧去戏台！”周昭率先往走廊尽头跑，路过那些戏箱时，发现其中一个箱子上贴着张纸条，是张九斤的字迹：“小桃红姑娘，若出事，往井里躲，我已在井边放了纸船。”
苏砚追上他，手里拿着个从妆匣里找到的银饰——是个小小的梅花簪，簪头的梅花已经氧化发黑，但能看出做工和婴儿手腕上的银镯子很像：“这是张九斤的手艺，他给小桃红做的，说不定井边还有其他线索。”
陆沉跟在最后，用镇魂木扫开挡路的断木，突然“咦”了一声：“你们看这墙。”
走廊的墙壁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抓痕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和戏服上的、银簪上的一模一样。苏砚蹲下来摸了摸抓痕，指尖沾到点粉末：“是新的，应该是小桃红刚才留下的，她在给我们指路。”
几人顺着抓痕的方向走，很快就到了戏台后台。后台中央有口老井，井口盖着块破木板，木板上放着个纸扎的小船，船身上绣着白梅，正是张九斤的手艺。周昭弯腰拿起纸船，船里放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是用胭脂写的字，字迹娟秀，应该是小桃红的：“九斤哥，多谢你的戏服，我唱不了《游园惊梦》了，若有来生，再唱给你听。”
“她的执念不是恨。”周昭突然明白过来，手里的纸条微微发颤，“她是遗憾，遗憾没能好好唱完一场戏，遗憾没能谢谢张九斤，遗憾……没能等到家国重光的那天。”
系统灯笼的灯面突然亮了起来，清渊的声音带着点欣慰：“周昭，你找到了戏魂的执念根源——不是复仇，是‘被看见’。她要的不是翻译官的命，是有人记得她唱的戏，记得她不是亡国奴，是宁死不屈的戏子。”
戏台上传来的唱腔突然变了，不再是《亡国恨》，而是《游园惊梦》里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只是唱得格外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苏砚走到后台的幕布边，轻轻掀开一角——
戏台上站着个穿月白戏服的女子，背影纤细，长发垂落，正是小桃红的戏魂。她手里捏着支纸扎的白梅，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演唱，裙摆上的血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红，却没有之前的戾气。
“还有30分钟。”陆沉看了眼系统灯笼，“我们得让她知道，有人记得她，记得她的戏。”
周昭握紧手里的纸船和纸条，走到幕布前，深吸一口气，对着戏台轻声说：“小桃红姑娘，我们记得你，记得你唱的《抗金兵》，记得你宁死不唱《亡国恨》。张九斤也记得你，他给你做的戏服，给你放的纸船，都还在。”
戏台上的唱腔顿了顿，小桃红缓缓转过身。她的脸很白，嘴唇却透着点胭脂的红，眼里没有怨毒，只有淡淡的委屈。她看着周昭手里的纸船，声音轻得像羽毛：“他……还记得我？”
“记得。”周昭点点头，把纸船和纸条举起来，“他在账本上写着，要给你绣白梅的戏服，他还在井边放了纸船，让你躲起来。他一直记得你。”
小桃红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落在戏服上，却没有留下湿痕。她抬手摸了摸鬓边，那里正好是银簪该在的位置：“我以为……没人记得了。他们说我是汉奸的玩物，说我唱亡国戏……可我没有。”
“我们知道你没有。”苏砚走过来，手里拿着《青州县志》，“县志里记着，你宁死不唱《亡国恨》，被翻译官折磨致死。后来翻译官被抗日志士杀了，你的仇，早就报了。”
小桃红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戏服上的血痕也慢慢淡去。她对着三人鞠了一躬，又转向空无一人的台下，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游园惊梦》的最后一段，声音清亮，再没有之前的委屈，只有释然。
系统灯笼的善念值开始飙升，很快就到了160%，投影出一行字：“戏魂执念松动，可继续完成任务：帮小桃红找到她的戏班成员的下落，让她安心离世。当前剩余时间：15分钟。”
“戏班成员？”周昭愣了愣，看向苏砚，“县志里有记载吗？”
苏砚赶紧翻县志，手指飞快地划过书页：“有！民国二十七年，戏班的人跟着抗日队伍走了，后来在解放后重建了戏园，现在青州还有云梦戏园的分支！”
她刚说完，小桃红的演唱就停了下来，她看着苏砚手里的县志，眼里满是惊喜：“他们……还在？还在唱戏？”
“在！”周昭用力点头，“他们不仅在唱，还在唱你当年喜欢的《游园惊梦》，你的戏，从来没有失传。”
小桃红的身体变得更透明了，几乎要融入空气里。她对着三人笑了笑，和照片里的笑容一模一样：“谢谢你们……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就在这时，戏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头顶的瓦片往下掉。系统灯笼紧急提示：“戏园坍塌倒计时：5分钟！请尽快离开！”
“走！”陆沉一把抓住周昭的胳膊，苏砚紧随其后，三人朝着走廊尽头的传送点跑。路过后台的井时，周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小桃红的身影化作点点白光，融入井水中，井边的纸船也慢慢飘了进去，消失不见。
传送的光芒笼罩住三人时，周昭最后听到的，是小桃红清越的唱腔，带着释然，回荡在戏园里。
下集预告：戏魂残念引旧怨，翻译官鬼影现戏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