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为竖

武侯为竖

建兴十二年秋,五丈原的秋风卷着寒沙,吹灭了诸葛亮最后一口气。再次睁眼,鼻腔里却灌满了宫苑中甜腻的熏香,耳畔是丝竹靡靡之音,而非军营的刁斗声。

他抬手欲抚额,触及的却是滑腻的发髻与金玉发簪,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熟悉的丞相朝服,而是宦官专属的素色绫罗。铜镜里映出一张谄媚的脸,眉梢眼角带着惯有的逢迎——这是后主身边最得宠的宦官,黄皓。

“黄常侍,陛下唤您去德阳殿观舞呢。”小宦官的声音在外响起,将诸葛亮的思绪拉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学着记忆里黄皓的姿态,弓着身子向殿内走去。

殿中烛火通明,刘禅正斜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玉如意,目光黏在舞姬轻盈的裙摆上。看到“黄皓”进来,他头也不抬:“今日的舞姬,可是你寻来的?甚合朕意。”

诸葛亮心头一紧,昔日里那个依赖他的幼主,如今已沉溺享乐至此。他强压下规劝的冲动,低眉顺目道:“陛下喜欢便好。只是近日听闻,魏吴边境异动,丞相(此处指接替他的蒋琬)正整顿军备,陛下若一味耽于享乐,恐寒了朝臣之心。”

刘禅皱眉,挥了挥手:“军国大事,有丞相们操心,朕只需安享太平便是。你莫要学那些老臣,整日里唠唠叨叨。”

诸葛亮默然。他深知,如今自己身份是宦官黄皓,若直言进谏,只会引得刘禅厌烦,甚至被冠上“干预朝政”的罪名。昔日他以丞相之尊,尚需苦口婆心;如今身为宦官,只能换一种方式。

此后,“黄皓”变了。他不再搜罗奇珍异宝讨好刘禅,反而常以“讲故事”的名义,说些当年先主创业的艰难,讲赤壁之战的惊心动魄,讲祁山北伐的壮志未酬。刘禅起初不耐烦,可听得多了,也偶尔会问:“相父当年,当真如此辛苦?”

他还暗中联络旧部,将朝中奸佞的动向、地方官吏的贪腐,悄悄传递给蒋琬、费祎。有人察觉“黄皓”行事异常,想借机弹劾,却被他用“宦官不得干政”的祖制巧妙挡回——他以黄皓的身份,做着当年诸葛亮想做却碍于身份不便细查的事。

一次,刘禅想大修宫殿,“黄皓”没有像往日那般附和,反而跪在地上哭道:“陛下,先帝创业时,连草庐都舍不得修葺。如今国库空虚,若再兴土木,恐百姓怨声载道,魏兵趁机来犯啊!”

刘禅愣住了,这是黄皓第一次违逆他。看着“黄皓”眼中真切的焦急,他竟想起了相父当年劝谏的模样,最终摆摆手:“罢了,便依你之言。”

夜深人静时,诸葛亮坐在黄皓的寝宫里,看着窗外的明月。他曾是运筹帷幄的武侯,如今却要顶着宦官的身份,在后宫的方寸之地,为蜀汉的苟延残喘费尽心思。没有了羽扇纶巾,没有了千军万马,只有一颗未改的赤诚之心,在黑暗中默默燃烧。

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另一种安排——他没能在五丈原完成北伐大业,却以最不被人齿的身份,留在了刘禅身边,做一道守护蜀汉的隐形屏障,哪怕这屏障,脆弱得不堪一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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