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残灯照故臣

相府残灯照故臣

建兴十二年的秋霜,比往年更冷些。五丈原军帐内,诸葛亮望着案上未写完的《后出师表》,咯血染红了绢帛,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再睁眼时,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熟悉的相府书房——可铜镜里映出的,却是蒋琬方正温和的面容。

“公琰大人,该入府处理北伐军需账簿了。”门外属吏的声音传来,诸葛亮才惊觉自己竟成了这位他临终前力荐的“社稷之器”。指尖抚过案上堆叠的文书,北伐将士的粮草数目、各州郡的赋税清单、后主刘禅近日常召的宫人姓名,密密麻麻的字迹像针一样刺着他——原来自己离去后,蜀汉的担子,真的压在了蒋琬肩上。

他强压下心头震骇,学着蒋琬沉稳的语调应了声“知道了”,随即翻开账簿核对。看到“汉中粮道损耗三成”的记录时,他指尖猛地一顿——当年他主持北伐,粮道损耗从不过一成,如今竟是因为押运官虚报里程、中饱私囊。可转念一想,蒋琬素来仁厚,未必能察觉这些暗地勾当,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在页边批注:“彻查押运官,重订粮道核验制,三日内向我回话。”

午后入宫奏事,后主刘禅正把玩着新得的玉如意,见他进来便漫不经心地问:“公琰,北伐的事,近来可有进展?”诸葛亮垂首时,余光瞥见黄皓站在刘禅身后,正用眼角偷瞄他。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出师表》里“亲贤臣,远小人”的劝谏,喉间发紧,却只能以蒋琬的身份从容回道:“陛下,臣已核完军需,待粮道整顿完毕,可先遣偏师驻守汉中,徐图进取。眼下当务之急,是安抚蜀中百姓,减免受灾郡县赋税,稳固后方。”

刘禅闻言皱了皱眉,黄皓在旁轻声道:“陛下,近来宫中新添了些乐师,不如让公琰大人也听听?”诸葛亮心头一沉,却没有直接反驳,只是躬身道:“乐师技艺虽佳,却不及百姓安居乐业之声动听。若陛下能恩准减免赋税,蜀中百姓感念圣德,那才是真正的‘雅乐’。”刘禅愣了愣,竟真的点了点头:“那就依你所言吧。”

出了宫门,秋风卷起他的袍角,诸葛亮望着远处连绵的秦岭,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率军出祁山的景象。如今他成了蒋琬,没有丞相的权柄,却有更重的隐忍——他不能像从前那样直言劝谏,只能顺着蒋琬的身份,步步为营。

回到相府时,属吏来报,查出押运官私吞粮草的证据。诸葛亮看着案上的供词,没有立刻下令严惩,反而让人传来那名官员。对方以为必死无疑,跪地求饶时,他却缓缓道:“念你家中有老幼,且将私吞的粮草尽数归还,便贬为庶民,回乡耕作。”属吏不解,他却解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严惩虽能立威,却也会让人心惶惶。留他一条生路,也让其他官员知悔改、懂敬畏。”

夜深人静时,诸葛亮独自坐在书房,点亮残灯,翻开蒋琬平日记录的札记。上面记着“丞相遗志,当毕生践行”,记着“蜀中疲弊,需休养生息”,字里行间满是赤诚。他忽然明白,蒋琬的“仁厚”从不是软弱,而是另一种守护蜀汉的方式。

他提笔在札记后添了一行字:“北伐非一日之功,守业亦需恒心。当以丞相之智,行公琰之仁,护我汉室,待天时到来。”残灯的光映在纸上,仿佛两个灵魂在此刻重叠——那个鞠躬尽瘁的卧龙,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化作了相府里的故臣,以另一种身份,继续守护着他毕生牵挂的蜀汉山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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