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下的凉手.铜铃
枕头下的凉手·铜铃
小满是被铜铃声惊醒的。
那铃声细弱得像根蛛丝,从枕头底下钻出来,叮铃,叮铃,带着点潮乎乎的凉意,贴在她耳后晃。她猛地睁开眼,出租屋的窗帘没拉严,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割出块青白的亮。枕头底下空空的,只有她昨晚塞进去的旧布包——是乡下外婆送的,说里面装着平安符,能挡邪祟。
她捏着布包坐起来,指尖刚碰到包角,就觉出点异样的凉。不是布料晒不透的潮凉,是带着骨节的冷,顺着布包往指尖爬,冻得她指节发僵。她慌忙把布包丢回枕下,铜铃声却没停,反倒更清楚了,像有人正用指尖拨弄铃舌,叮铃,叮铃,在枕头底下绕着圈响。
这是她搬进这栋老楼的第三晚。前两晚只听见窗外有猫叫,没承想今晚撞上这怪事。她缩着身子往床头挪,眼睛死死盯着枕头——枕头中间慢慢陷下去块,像有只手正攥着里面的布包,指节顶得枕套都起了褶皱。
“谁?”她没忍住,哑着嗓子问。
陷下去的地方顿了顿。铜铃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轻的“窸窣”声,像有人在布包里翻东西。过了会儿,枕头底下滚出个小铜铃,铃铛口磨得发亮,铃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正是外婆布包里的东西。
更瘆人的是,铜铃上沾着片干枯的槐树叶——楼下的老槐树早就砍了,哪来的叶子?
第二晚她没敢再把布包塞枕下,藏进了衣柜最底层。可后半夜刚眯着眼,就听见枕头底下又响起铜铃声,比昨晚更急,叮铃叮铃,像在催她似的。她咬着牙没动,却觉后颈贴上片凉,是带着纹路的凉,像有人用铜铃的边缘蹭她的皮肤。
她猛地掀开被子开灯,枕头底下躺着那只铜铃,铃舌上缠着根灰发,不是她的。衣柜门开了道缝,布包被放在门槛上,包口敞着,里面的平安符不见了。
次日她打电话问外婆,外婆在那头顿了顿,说:“那铜铃是你太外婆的。她年轻时在楼底下种过棵槐树,走那天攥着铜铃说,要在楼里等她没留住的娃。”
小满捏着手机发愣。太外婆的事她听过,说是早年间丢过个女儿,才三岁,就在楼底下玩时没了影,太外婆找了一辈子,临终前还攥着铜铃在槐树下坐了半宿。
第三晚她把布包放回枕下,还特意在旁边放了块桂花糕——是太外婆当年常给娃买的那种。
夜里铜铃声没再闹,倒是被轻轻的“吧唧”声弄醒的。她闭着眼装睡,感觉有只凉手慢慢探过来,指尖沾着点糕渣,蹭过她的手背,软乎乎的,像怕弄醒她。枕头底下的铜铃偶尔响一声,叮铃,很轻,像在跟谁打招呼。
她悄悄眯着眼看,枕头边映着个小小的影子,蜷着身子,像个蹲在床边的娃。那只凉手正捏着半块桂花糕,往嘴里送似的,指缝里还攥着铜铃,铃身蹭着枕套,沙沙响。
“是……囡囡吗?”她低低问——太外婆当年就是这么叫丢了的娃的。
影子顿了顿。铜铃“叮”地响了一声,那只手把剩下的桂花糕往她枕边推了推,然后慢慢缩回枕头底下,铜铃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点极轻的“窸窣”声,像有人抱着布包缩进了角落。
天亮时她掀开枕头,桂花糕没了,铜铃躺在布包里,铃舌上缠着根红绳——是她昨晚系在糕上的。布包底下压着片新的槐树叶,还带着露水的湿,像是刚从树上摘的。
后来她每星期都往枕下放块桂花糕。铜铃声渐渐少了,只是偶尔夜里翻身,会听见枕头底下有铜铃轻轻碰布包的响,叮铃,很软,像在说“我在呢”。
半年后她搬家,把布包塞进箱子时,发现里面多了串小石子——是楼底下花坛里的那种,颗颗都被磨得圆滚滚的,像被人攥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