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下的凉手.旧信

枕头下的凉手·旧信

陈默是在整理外婆遗物时,把那只旧枕头带回出租屋的。枕头是老粗布缝的,里子塞着晒干的艾草,摸上去硬邦邦的,边缘磨得发毛,倒比他睡惯的乳胶枕多了点实在的暖。

头晚躺下时,他翻了个身,后颈蹭到枕头角落,忽然觉出点异样的凉。不是艾草的干爽,是带着水汽的冷,像有片湿毛巾贴在皮肤上。他捏着枕头角抖了抖,没掉出东西,只闻见股淡淡的霉味,混在艾草香里,倒不难闻。

第二晚那凉意更清楚了。

是半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

陈默正攥着手机看邮件,指尖猛地一麻,那凉意顺着指缝往上爬,冻得他指尖发僵。他“噌”地坐起来按亮灯,枕头安安稳稳铺在床头,他把枕头翻过来抖了抖,掉出张泛黄的纸——是张撕了角的旧信纸,边角浸得发皱,墨迹晕开了大半。

纸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写字的人手在抖:“阿明,夜里冷,枕下的手替你挡挡风……”后面的字糊成一团,只剩个模糊的“等”字。

陈默捏着信纸发愣。阿明是外公的名字,外婆在世时总这么叫他。外公走得早,比陈默出生还早十年,他只在老相册里见过——穿蓝布褂子的男人站在槐树下,手里攥着支钢笔,笑得眼睛弯成缝。

第三晚他特意把手放在枕头边。

快睡着时,那只“手”又来了。这次是轻轻勾他的指缝,凉得发僵,指节处有块凸起的硬茧,蹭得他掌心发痒。陈默闭着眼没动,听见枕头底下传来“沙沙”的响,像有人在翻东西。过了会儿,那凉意慢慢退开,他悄悄睁开眼,看见枕头上多了支钢笔——笔杆是黑色的,笔帽磕掉了块漆,正是相册里外公攥着的那支。

他捏着钢笔坐起来,灯亮时才发现,笔杆上缠着圈红绳,绳结松松垮垮的,像是刚被人解开过。信纸被压在枕头底下,晕开的墨迹旁多了道浅痕,是指甲划出来的,弯弯绕绕,像在写“我”。

第四晚他没等那凉手来,自己把信纸塞进枕头底下。

夜里果然被冻醒了。这次是整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贴着他的皮肤,指缝里沾着点干艾草,凉得却比前几晚轻了些。陈默试探着蜷了蜷手指,那只手竟也跟着蜷了蜷,冰凉的指尖蹭过他的虎口,软乎乎的,像怕弄疼他。

“外公?”他低低喊了声。

那只手顿了顿,然后慢慢往枕头底下缩,缩到一半又停住,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三下——是外婆教他认的“好”字的手势。枕头底下传来“窸窣”声,像是信纸被叠起来,还带着点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响。

天亮时陈默掀开枕头,信纸平平整整铺着,晕开的墨迹旁多了行新字,笔画还是歪歪扭扭,却比之前清楚:“等你外婆来,我就不冷了。”钢笔放在信纸旁边,笔帽盖得好好的,红绳在笔杆上绕了个漂亮的结。

他把枕头抱起来闻了闻,霉味散了,只剩艾草的暖香。后来他再没在枕下摸到过凉手,只是偶尔夜里翻身,会觉出枕头角落有淡淡的温,像有人用掌心焐了许久似的。

半年后他带女朋友回老房子,在阁楼的木箱里翻出本日记。是外婆写的,最后一页夹着张完整的信纸——正是他见过的那封,后面的字原来没糊:“阿明,夜里冷,枕下的手替你挡挡风。等我,我就来陪你了。”

日记最后一行是外婆走那天写的:“枕头暖好了,他该等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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