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女神
会客室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被泼了冷水般寂静无声。
梅尔菲娜心想：持有罗曼纳产的玻璃制品。
仅凭这一点，老实说，只能推测出对方是个富人，或者曾经是富人罢了。
但梅尔菲娜也万万没想到，会牵扯出身份如此高贵之人的名字。
罗曼纳帝国，是曾经几乎统治整个大陆的庞大帝国。
如今几乎找不到可供查阅的资料。
它因无法维持政权而分裂成数个国家，其名号由南部的半岛继承，成为罗曼纳王国，而如今又因政变改名为共和国。
即使是梅尔菲娜，对那段历史也只有“曾经有过那样一个时代”这种程度的认识。
“关于那位人物，能详细告诉我吗？只要是你知道的范围就好。”
罗伦佐表情沉重地紧闭双唇，在膝盖上紧紧握紧了拳头。
因为没有胡子，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容易读懂，明显看得出他面色发青。
“罗伦佐？”
“.......不。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能否请您当作是我自言自语、虚构的古老故事来听呢？”
“我和在场的人，都只是闲着无聊叫商人过来，听听有趣的故事打发时间罢了，走出房间的瞬间就会忘记的哦。”
尤利乌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罗伦佐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视线。
“事实上，即使在罗曼纳从事专门研究的人看来，那位人物身上也充满了谜团和推测。许多历史证据表明她确实存在，但她的逸闻实在太多，加上直到帝国末期她都被半神格化.......”
接着他开始讲述的故事，极其夸张———如果不知道圣女的存在，的确会让人以为这是作为政治宣传而散播的‘故事’吧。
关于玛丽亚=约瑟芬·安托瓦内特的记录，似乎始于帝国成立之前、大陆因诸多小国而陷入极度混乱的时期。
“当时，大陆各地爆发了神秘的瘟疫，说来讽刺，这反而让各国停止了战争，进入了暂时的平静状态。就在那时，据说一位自称受天派遣的少女玛丽亚=约瑟芬·安托瓦内特突然出现了。她治愈病人，许多人向她寻求救助，自然而然地，当时的掌权者们也开始需要她的存在。”
据说，在众多有势力的求婚者中，她选择了当时在温暖的南部半岛拥有领地的一个小国的国王。
被她迷住的各地掌权者们，为了她生活的安宁也互相携手合作，此后战争便自然而然地在大陆上消失了。
“玛丽亚=约瑟芬·安托瓦内特以其卓越的智慧和慈爱，整顿了国家的基础，国家繁荣起来并逐渐吞并了周边国家，最终促成了帝国的建立。当时肆虐的瘟疫，据说也因她提议实施的治疗方法而平息了。此外，她还整顿了上下水道，为昔日罗曼纳王国的富庶奠定了基础；她还进行贫民救济、不分身份对有才能者进行教育和资助、提出并发展了众多产业———通过这一系列接连不断的新政策，将帝国推向了鼎盛。罗曼纳帝国达到了繁荣的顶峰，她的丈夫雷蒙尼乌斯·卡斯特拉努斯皇帝，后来自称罗曼纳大帝，将玛丽亚=约瑟芬·安托瓦内特作为唯一的妃子，赐予她‘天与女神’的称号，并终其一生深深地珍爱着她。”
罗伦佐说到此处，突然停顿，露出一丝苦笑。
“恐怕，她就是像梅尔菲娜大人您这样的人吧。无论哪个时代，总会有这样拥有卓越慧眼的人突然出现呢。”
“........那她后来的下落，有流传下来吗？”
“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这开始故事就更神话化了。据说她送走了初代皇帝，活到一百三十岁后，出发去救济大陆上、帝国统治鞭长莫及的贫困地区了。记载的浮雕上写着，她依旧是当年遇见皇帝时那副美丽而充满朝气的少女模样。”
“.......原来如此，很有神话色彩呢。”
“是的。当时的罗曼纳还没有像现在教会和神殿所宣扬的、由男神和女神创造世界那样明确的观念，而是认为天上存在诸多神明，偶尔会干预人间。这种信仰想必也对‘天与女神’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她后来的传说产生了很大影响。”
“我说，你，商人小哥。”
正听得入迷于罗伦佐的讲述时，尤利乌斯把胳膊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慵懒地斜倚着身子开了口。
“作为罗曼纳帝国的史实，第二代或第三代皇帝，他们是怎样被传说的呢？”
“关于这个嘛，由于罗曼纳大帝及其妻子天与女神的威名太过显赫，传说中他们的形象反倒相当模糊了。虽然后来帝国分裂过程中也流传着一些明君或昏君的故事，但关于帝国建立初期，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逸闻。”
“那么，有确切传说表明，是玛丽亚·约瑟芬生下的孩子继承了皇位吗？”
“不。虽然传说天与女神生养了很多儿女，但罗曼纳帝国的继承制并不像现在的王侯那样必须由亲生子嗣或血缘关系来继承，皇帝似乎是靠前任皇帝指认的。第二代皇帝就是经天与女神推荐出身于军人。”
“唔嗯。这样一位成就了足以成为传说的女性，还生了那么多孩子，结果竟然没有一个孩子能成为继承人，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呢。”
“嗯.......要说那是时代使然，倒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罗伦佐结结巴巴地含糊其辞，向梅尔菲娜投去求助的目光。
“虽然不知道皇帝是多大去世的，但如果她活了一百三十岁，那么由天与女神在那之后继续执政也不奇怪吧？就算往短了算，那也是够下一任皇帝再传位一代的时间了吧？”
“因为那部分掺杂了神话色彩.......我倒是从未深究过呢。”
对罗伦佐来说，这大概是在问“怎么纠结起这个来了”吧。
他点点头，啜饮了一口冷掉的红茶，润了润干涸的嘴唇。
突然出现、拥有非凡力量的存在赐予力量与知识带来繁荣，然后悄然隐退到某处凡人无法触及的地方———这样的故事类型，在以前那个世界也是遍布全球的常见模式之一。
因此，单从故事角度看，天与女神倒也说不上格外特殊。
———雷蒙尼乌斯.......雷蒙德的古罗曼纳风格名字呢。
初代弗朗切斯卡王国的建立也有位“玛丽亚”参与其中，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虽然还不清楚玛丽亚·约瑟芬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人物，但无论是传说中的长寿性，还是她过于完美的事迹，都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了。
“话说回来，小哥，你知道得还真详细啊。作为一个言论被管制的现罗曼纳商人，你这了解得是不是有点过于详细了？”
“直到我祖父那一代，我们家都是罗曼纳王国里一个世代出历史学家的司书家族，也就是掌管文书典籍的官职。说来惭愧，算是知识阶层吧。承蒙会长收留，现在才得以作为商人谋生。但元老院对旧罗曼纳的知识阶层施行极其严苛的歧视政策，所以今天在这里说的话要是泄露出去，不仅是我，连留在国内的弟妹、亲族，所有能被追溯到的血亲，都会因连坐而被砍头示众于广场皮亚扎吧。”
听到这番话，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才终于明白罗伦佐在开始讲述前为何会那样脸色惨白。
“罗伦佐，你为什么要做这么.......”
在最初的提问时，如果回答不知道“玛丽亚=约瑟芬·安托瓦内特”这个名字，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为显而易见，如果回答知道，接下来必定会被追问那究竟是何方人物。
然而，若非得知那是罗曼纳的禁忌之名，就无法预料梅尔菲娜大人今后会在何处不经意间提及这个名字。
“我深受会长大人之恩。若非承蒙会长大人收留，身为受歧视阶层的我以及我的弟妹们，恐怕都难以正常地活下去。我一直对曾对会长大人特别关照的顾客———梅尔菲娜大人失礼一事感到懊悔。———我想，我大概是希望能多少做出些补偿吧。”
“........我会如尤利乌斯大人所言，忘记在这房间里听到的一切。包括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全部忘记。”
罗伦佐深深地低下了头。
“罗伦佐，今天多谢你了。话说回来，关于罗曼纳红豆的行情.......”
就这样转换了话题，之后便闲聊了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