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与商人的闲谈
“好久不见呢，罗伦佐。”
听到先一步在会客室等候的商人被叫了名字，罗伦佐猛地一惊，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随即迅速从沙发上起身，恭敬地低头行礼。
“好久不见，梅尔菲娜大人。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哎呀，怎么会忘记呢。不过你剃了胡子，给人的印象变了好多呢。”
以前下半张脸都被浓密的胡须覆盖，让人猜不出年龄，不过那头显眼的灰发倒是没变，再结合大狮子商会商人的身份，是谁立刻就能认出来。
“我觉得这样更显年轻，挺好的呀。”
“承蒙夸奖。———只是，商人要是看起来太年轻，多少会有些不利，所以之前才留了胡子。但安东尼奥说我这样会让人重新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要我好好铭记在心。”
“是嘛。真是个严厉的上司呢。”
“不，是我做了那样的事才..........我还在想，我这样来访，梅尔菲娜大人会不会感到不快........但目前在恩卡尔地区职位最高的就是我了，所以才厚着脸皮前来拜见。”
尤利乌斯似乎对一直不肯抬头的罗伦佐那显而易见的紧张毫无兴趣，已经匆匆在窗边的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
梅尔菲娜苦笑着看他那随意的举动，也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不用那么拘谨的。之前的事，当时也让你反省过了，而且我们领地也受大狮子商会诸多照顾。我没什么怨恨。所以请坐吧。”
“您能这么说，真是感激不尽。”
罗伦佐依然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等他落座后，梅尔菲娜才端起温热的红茶啜饮。
罗伦佐似乎很在意同席的尤利乌斯，向他瞥了一眼，但大概立刻意识到自己应当优先应对的人是梅尔菲娜，便不再朝那边看。
罗伦佐是代替由公爵家介绍来的安东尼奥，以前经常出入领主宅邸的大狮子商会成员。
那时恩卡尔领地还不像如今这样充满活力，但似乎嗅到了将来发展的气息，他曾试图向当时掌管厨房的艾德手里塞银币，因此被梅尔菲娜直接警告过。
商人通过财物与贵族家仆拉关系并不算特别稀奇。
尤其是厨房周边需要定期进行大宗采购，选择御用商人本就是管家、女仆长乃至厨师的特权之一。
梅尔菲娜之所以追究罗伦佐的行为，主要是因为当时掌管厨房的艾德尚未成年，而且领主宅邸作为贵族居所，其体制却远未完善，属于一种特殊情况。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但你心里肯定还是过意不去吧？这次能陪我闲聊一会儿就好。”
“是，如果我能胜任的话，随时奉陪。”
若是喜欢购物的贵族，心血来潮时把商人叫到宅邸是常有的事。
不过领主宅邸的主人梅尔菲娜对奢侈之物兴趣不大，因此迄今为止，大狮子商会除了定期供应软质小麦和植物纸外，多是安东尼奥每次旅行归来时，带着马车上装载的珍奇物品前来拜访。
现在他大概正和会长雷蒙德一起逗留在帝国，或者临近新年，正走海路返回他们的祖国罗曼纳吧。
这次梅尔菲娜希望能请一位尽量见多识广的商人来访，结果出现的就是罗伦佐。
“不是为了买东西却把你这位商人叫来，真是抱歉呢。待会儿我会许可女仆她们采购些东西，就当赔罪了。”
“哪里，能像这样与您交谈，也是商人重要的工作之一。您请尽管吩咐。”
“总之，请用茶吧。———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我不太参与贵族式的社交，总待在宅邸里，对外面的事情都生疏了呢。”
“是啊.......最近东部的人口流动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些。虽然也有冬天到来的因素，但据说是因为施塔特巴尔特侯爵家担心东部人口流失而采取了行动。”
“东部的大领主呢.......”
“是的，现任侯爵大人是以性情非常温和而闻名的，我想当时的情况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行动的。”
“我也只在王都见过他一次。对，那位大人.......”
与其说温和，不如用懦弱来形容才最为贴切。
他说话结巴，个子虽高却驼着背，眼神总是战战兢兢地四处张望，那副样子别说大领主了，简直毫无贵族风范，这就是他给梅尔菲娜的印象。
所谓贵族为解决人口流出问题而行动，意思就是派遣骑士团去镇压。
恐怕也伴随了一定程度的暴力和流血事件。
东部领地呈东西狭长状，虽然与北部有少许接壤，但几乎位于隔着王都正对面的位置，距离恩卡尔地区就更远了。
甚至可以说，比起这里，广阔莫尔托尔森林对面的卢克森王国在直线距离上都要近得多。
虽说如此遥远，但听说寻求庇护而迁移的民众与贵族的士兵发生了冲突，这实在令人心痛。
“神殿和教会，难道没有发出警告吗？”
“因为这次是行使领主的权利，所以表面上似乎没有发出‘警告’。不过有传言说，侯爵家从私产中拨出了救济贫民的预算给神殿和教会.......”
说白了就是贿赂。
既然这话传到了商人们的口中，想必是用这笔预算为贫民提供了食物配给，以及对伤病进行了救治。
“真希望能就这样平息下来。我从雷蒙德那里听说大狮子商会也遭受了损失。”
“会长似乎很想尽可能频繁地亲自前来这边。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他似乎考虑要么支付南部的关税，要么就绕个大远路走海路。”
“即使没有特别的货物，只要雷蒙德和萧两个人过来就行了。虽说对商人而言，为了生意之外的事情奔波并非本分，但至少损失会比被关税拿走大部分或者所有粮食被没收要少吧。”
“我一定准确转达。”
在结束了为缓和气氛的闲聊后，梅尔菲娜放下茶杯，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
“罗伦佐，关于罗曼纳的历史人物，你对‘玛丽亚=约瑟芬·安托瓦内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对面的罗伦佐猛地倒抽了一口气，随即又强压下去。
“.......梅尔菲娜大人，那个，请问您为何要打听这个名字呢？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梅尔菲娜心想，如果他不知道，应该会说不知道，梅尔菲娜本以为他多半会说没听说过。
但他如此谨慎询问的声音，和梅尔菲娜预想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不同，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最近，我有点事情和这个名字扯上了关系。虽说不是直接的关系。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人，但只知道这位人物确实与罗曼纳有关联。”
“那么，就是说.......我可以认为您并无他意吗？”
这个问题的含义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显现在了脸上吧，罗伦佐稍微露出了一点像是松了口气的神情。
“我想对弗朗切斯卡王国的贵人梅尔菲娜大人您来说，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您私下里，最好不要在外面提起这个名字。因为在罗曼纳，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会成为元老院处罚的对象。”
“难道说，这是个罪人的名字？”
罗伦佐瞠目，随即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但在现今的共和国，她也受到了同等的对待。”
接着，他用沉重的声音继续说道：
“只要是罗曼纳共和国前身———旧罗曼纳帝国的皇族之名，任何人都是如此。玛丽亚·约瑟芬·安托瓦内特，是曾被授予‘天与蒂维娜’称号的初代罗曼纳帝国帝妃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