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跪的是我?还是我脚下的鬼?

战后第三日,天光乍破,冷冽的晨风卷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吹遍雁门城的每一个角落。

城北校场,早已人山人海,却诡异地鸦雀无声。

六千匹从胡人手中缴获的战马,毛色驳杂,筋肉虬结,被雁门军士牵引着,列成一片沉默的森林。

它们的每一次喘息,都喷出大团白雾,仿佛在为这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哀鸣。

马阵之前,三百名草原俘虏被剥去了引以为傲的皮甲,仅着单薄囚衣,颈上系着屈辱的草绳,如同待宰的牲畜,黑压压地跪成一个方阵。

他们的眼神里,再无半分野性,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

这便是献俘大典。一场向死者交代,向生者宣示的仪式。

高台之上,云中侯李冀整理了一下身上华贵的紫金官袍,脸上带着一丝矜持而得意的微笑。

作为朝廷派来的监军,此刻理应由他来主持受降,享受这份泼天的大功。

他清了清嗓子,正欲上前一步,对着台下数万军民,宣读那篇早已准备好的,辞藻华丽的捷报。

然而,他刚踏出半步,脚下的石板地缝中,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一缕缕漆黑如墨的雾气。

那黑雾仿佛有生命一般,贴着地面迅速蔓延,带着一种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寒,瞬间笼罩了整个高台。

李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惊骇地瞪大双眼,只见校场尽头,那片埋葬了八百雁门忠骨的坟地方向,无数道身影正踏着积雪,破开晨雾,缓步而来。

八百道灰色的影子。

他们肩扛长矛,身形凝实,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踏下,都悄无声息,却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股沉默的、冰冷的杀伐之气,却比千军万马的奔腾咆哮,更加令人窒息。

“鬼……鬼兵!”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瞬间被淹没在倒吸冷气的死寂之中。

李冀浑身一颤,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冰锤砸中了脊梁,吓得猛地踉跄后退,脚下被官袍绊住,险些一头从高台上栽下来。

他身后的亲兵连忙扶住他,却感觉入手一片冰凉,这位养尊处优的侯爷,已是汗透重衣,抖如筛糠。

就在这全场死寂,人心惶惶的时刻,一道挺拔的身影缓步登上了高台。

萧尘。

他没有穿戴象征主帅荣耀的明光铠,更没有披上御赐的帅袍,仅仅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如同影子的陈十三。

萧尘手中,握着一根通体暗沉的令杖。

那令杖看上去毫不起眼,既无珠宝镶嵌,也无金银雕饰,但所有雁门军的老兵都认得,那是用武安君白起的战枪碎片,熔铸而成。

他一步步走到高台中央,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肃立的军士,惊恐的民众,以及跪地颤抖的俘虏。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八百道踏雪而来的灰影之上。

“此战,非我一人之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抚平了场中的骚动与恐慌。

话音未落,萧尘猛然转身,不再看台下的任何人,而是面向那片孤寂的坟场,面向那八百道沉默的魂灵,用尽全身力气,朗声喝道:

“兄弟们,今日,该你们受礼了!”

刹那间,风起云涌!

天际的云层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疯狂搅动起来,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云隙,恰好洒在那八百灰影身上。

那八百道原本模糊的身影,在阳光下竟愈发凝实,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穿过惊骇的人群,走入校场中央,在三百名草原俘虏的身后,列成了一个更加森然的军阵。

阴兵押阵!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云中侯李冀最后一点尊严和侥幸。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威严,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少……少主神威,老奴……老奴代陛下,贺之!”

说着,他便要弯腰行一个半礼,既是祝贺,也是求饶。

“您不必谢我。”萧尘却看也未看他,只是抬手,虚虚一拦,制止了他的动作。

李冀的腰僵在半空,尴尬无比。

萧尘的手指向台下那些抖成一团的草原俘虏,又指向他们身后那八百道沉默的灰色身影,声音陡然拔高:

“您真正该谢的,是这些替我们挡过刀枪,流尽了血,如今连一副完整身躯都凑不齐的弟兄!”

“授勋!”

随着萧尘一声令下,王守义捧着一个沉重的木盘,快步上台。

木盘之中,是八百枚以缴获的胡人兵器熔炼铸成的铁质勋章,每一枚都粗粝厚重,上面只刻着四个字——忠魂永祀。

王守义走到高台边缘,台下,早已有人立起了八百个简陋的黄纸牌位,上面用朱砂写着阵亡将士的名字。

他拿起第一枚勋章,郑重地插入第一个牌位前的泥土中。

“铮”的一声轻响。

就在勋章入土的瞬间,俘虏阵后,一道灰影微微抬起了头。

那张模糊的面孔上,仿佛有一双眼睛,跨越了生死的界限,看向了属于自己的荣光。

“铮!”“铮!”“铮!”

王守义一枚接一枚地授勋,每插入一枚勋章,便有一道灰影微微抬头。

八百次金铁入土的微响,八百次沉默的仰望,汇成了一曲无声的悲壮战歌。

整个校场,数万军民,无论男女老幼,尽皆垂首,许多人已是泪流满面。

他们祭拜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佛,而是这些刚刚用生命守护了他们的,真正的英雄。

仪式接近尾声,云中侯李冀早已面无人色。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可萧尘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如坠冰窟。

只见萧尘从陈十三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密匣,当着所有人的面,“啪”的一声打开。

匣中之物,赫然是一枚雕刻着繁复龙纹的羊脂白玉佩。

“龙纹佩!”李冀瞳孔骤缩,这东西他认得,是京城那位权倾朝野的李阁老的随身信物!

赫连锋南下,竟还带着这个?

这里面的勾结,他想都不敢想!

不等他反应,萧尘已将那枚价值连城的龙纹佩取出,随手一掷。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咔嚓”一声,摔在李冀的脚下,清脆刺耳。

“请大人带回京城。”萧尘的声音冰冷如刀,“告诉李阁老——他的信物,我不屑用。”

李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弯下腰,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才将那枚玉佩捡起。

入手冰凉,却烫得他几乎要扔掉。

这一刻,他再也不敢提什么“回京养病”的屁话。

他知道,自己若是敢走,恐怕连雁门关都出不去。

当晚,云中侯府递上文书,主动请求留在雁门“协助善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朝廷大员,实则已被那少年将军用一场献俘大典,用那八百忠魂,用那枚小小的玉佩,死死地钉在了这座边城。

夜深人静,临时改作灵堂的帅府大厅内,长明灯的火苗幽幽跳动。

萧尘独自坐在八百个牌位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

一块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他取出了系统在战后奖励的特殊功能——【忠诚度调节】。

他凝视着武安君白起战魂的召唤界面,那上面代表忠诚度的横条,此刻正处于一个模糊的初始状态。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划,将忠诚等级从“仆从”、“死士”、“亲信”等选项中越过,最终停在了“协作者”三个字上。

设定完成的瞬间,他的识海深处,响起一个金戈铁马般的低沉回应:“吾助你伐敌,非为你效命。”

声音孤高,冷傲,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尘却不怒反笑,嘴角勾起一抹锋锐的弧度:“够了,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一条听话的狗。”

话音刚落,一行新的系统提示在光幕上浮现:【新剧本生成:《皇权裂隙》,初始偏离度预估68%】。

窗外,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缓缓远去。

是陈十三率领着死营在巡夜。

他们所过之处,夜里的虫鸣都为之寂静,连风似乎都主动避让。

少年缓缓闭上双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八百忠魂承诺,又像是在对整个天下宣告:

“接下来……该让皇帝,也听听地下的声音了。”

大典之后,雁门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然而,一种无形的情绪,却已在那场震撼人心的仪式之后,悄然埋入了每个市民的心底。

白日里,校场空空荡荡,只有八百个插着铁质勋章的牌位,在风中肃立。

可到了夜晚,总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在那片坟场的方向,若隐若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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