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香火燃起来的，是神像还是刀？
那片坟场微弱的光，起初只是三两点，像是鬼火，又像是迷路的萤虫。
可渐渐的，光点连成了线，又织成了片，如同一张破碎的星图，铺在了雁门城的北郊。
献俘大典三日后，一种无声的暗流开始在城中涌动。
城西街角，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小桃姑娘，今日却敛去了所有笑容。
她支起一张破旧的小木桌，摆上一碗糙米饭，点上一盏昏黄的油灯，立起一块粗糙的木牌。
牌位上，是她用炭笔歪歪扭扭写下的四个字——夜巡将军。
她不识字，这四个字还是求了隔壁的账房先生才写成的。
她只记得，那夜冰河血战，无数将士怒吼着冲入火海，为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杀出了一条生路。
她不知道那些英雄的名字，只记得他们身披夜色，手持战刀，是巡弋在死亡边界的守护神。
“夜巡将军”，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尊敬的称呼。
路过的老铁匠驻足，浑浊的当夜，他熄了所有买卖，将那柄号称祖传、从未舍得示人的玄铁剑投入了熊熊炉火之中。
铁水奔流，火星四溅，一夜的捶打与淬炼后，一块厚重肃穆的铁碑在他布满老茧的双手下诞生。
碑上，只刻四字——忠魂永祀！
天蒙蒙亮，老铁匠便独自一人，将这块重逾百斤的铁碑，生生扛到了城北那片埋葬了无数无名将士的荒坟前，重重立下。
风声鹤唳的雁门城，第一次有了如此沉重的祭奠。
一传十，十传百。
“那晚冰河之上燃起的大火，不是凡火，是咱们镇北军的将士们，在天之灵引动地脉之火，要将那些赤狄蛮子烧个魂飞魄散！”这样的说法，不知从谁的口中传出，却瞬间点燃了所有百姓心中压抑的情绪。
是啊，凡火怎能焚尽十万大军？必是英魂显灵！
一时间，香火微光，竟真的在雁门城北的夜空下，汇聚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璀璨光带。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反映在了萧尘的识海之中。
那冰冷的系统界面上，竟泛起了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一行前所未见的文字缓缓浮现：
【检测到区域性集体追思情绪，强度持续上升，愿力雏形生成中……】
萧尘眸光一闪，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知道，时机到了。
“传苏文砚。”
不过半个时辰，风尘仆仆的苏文砚便赶到了将军府。
他以为萧尘是要商议战后布防，却不想，萧尘递给他的，是一份空白的竹简。
“我要你，编撰一部《镇北英魂录》。”
萧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那片光华闪烁的荒坟。
“张三，雁门郡石口村人，家有老母，临终前高喊‘娘，儿尽忠了’……”
“李四，云中郡货郎，随军转运粮草，被赤狄游骑所困，点燃粮车，与敌同归于尽……”
一连串的名字、籍贯、出身，甚至是一些无人知晓的临终遗言，从萧尘口中缓缓道出。
苏文砚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心惊肉跳。
他发现，萧尘口述的许多细节，根本不合常理，甚至……近乎神鬼之说。
“将军，这……‘托梦报信’、‘阴兵助战’之说，是否过于……”苏文砚迟疑着，不敢写下。
萧尘回过头，眼神平静得可怕：“不必求真，但求入心。”
他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锋利：“我要让这五郡之地的百姓都相信，他们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侥幸，而是因为有成千上万的人，替他们死了。他们的安宁，是拿命换来的。”
苏文砚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萧尘的用意。
他不再多言，笔走龙蛇，将那些或真实、或虚构的悲壮故事，一一记录下来。
三日后，《镇北英魂录》书成，抄本雪片般发往五郡各地。
更有萧尘麾下的说书人，走上街头，于茶楼酒肆，将书中的故事说得是荡气回肠，闻者无不泪洒当场。
整个北疆的风向，彻底变了。
云中侯府，灯火通明。
云中侯面色铁青，笔走龙蛇，一份弹劾萧尘的奏折已近完成。
“……萧氏以鬼神之说，煽动民情，收拢人心，其心可诛！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恳请陛下明察，速调天兵，以靖北疆！”
他刚要落款用印，手腕却猛地一麻，仿佛被毒蝎蛰了一下。
毛笔“啪”地掉在纸上，污了一大片墨迹。
云中侯大惊，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手腕的血脉处，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在烛火下闪着幽光，已完全没入皮肉。
他只觉得整条右臂酸软无力，竟连抬起都费劲。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房梁上飘落，正是影月。
她看也不看云中-侯惊骇欲绝的表情，冷冷道：“将军有令，侯爷近日操劳过度，需静养三日。三日之内，提笔不得。”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已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雁门城的街道上，陈十三率领的死营灰影，正进行着一场特殊的“巡夜”。
他们不查盗匪，不问治安，只看哪家哪户门前，没有为“夜巡将军”点上一盏灯，供上一炷香。
次日，便有数户在城中颇有家资的商户，被爆出“曾私通赤狄，倒卖军械”的罪名。
证据“确凿”，人被投入大牢，家产尽数充公，用以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雷霆手段之下，百姓震怖！
那份自发的祭奠，瞬间染上了一层敬畏与恐惧。
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人家，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家家户户的香案，比先前还要虔诚了数倍。
七日之内，从雁门到云中，北疆五郡，村村皆立“夜巡将军”牌位，户户皆烧祈福安魂纸钱。
农夫供上今年最好的麦穗，猎户献上新猎的猛兽头颅，妇人们则日夜不休，缝制纸衣，在袅袅青烟中焚烧。
那股无形的愿力，终于由涓涓细流，汇聚成了滔滔江河！
【信仰雏形达成！首次转化香火愿力为天命点：+370】
萧尘闭目盘坐，只觉得自己的神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洋，千万人的低语、祈祷、追思、敬畏，汇聚成一股宏大而纯粹的力量，涌入他的识海。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召鬼谷子残魂，限时三日。”他对着虚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仿佛在与某个古老的存在交易，“酬劳——五百天命点。”
话音落下，他刚刚获得的三百七十点天命，连同之前所剩不多的积蓄，瞬间被抽空。
子时，灵堂之内，原本静静燃烧的烛火，猛地无风自摇，剧烈地跳动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浩瀚、深邃的气息凭空降临。
一道虚幻的身影，在供桌之前缓缓凝聚。
他银发垂肩，身着古朴长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空洞无瞳，却仿佛能洞穿古今，看透人心。
虚影在空中盘坐，没有实体，却带着如山般的威压。
“你以亡者之名，立生者之信，倒是巧思。”鬼谷子残魂的声音响起，沙哑而空灵，仿佛来自遥远的太古，“然，人心如火，易燃难控。若失其度，反噬之烈，甚于万军。”
萧尘面对这传说中的谋圣，脸上竟露出一抹微笑：“我不要他们爱我，只要他们怕黑夜没有我。”
残魂沉默了片刻，那双无瞳的眼睛似乎深深地看了萧尘一眼，最终缓缓点头：“可。助你策定北疆九事。”
话音未落，一声悠远绵长的钟声，忽然从城外传来，穿透夜幕，响彻云霄。
那是雁门古寺的钟声！
这座千年古刹，自建立以来，钟声只为帝王祈福，为苍生禳灾，从未破例。
而今夜，它却为满城的阵亡将士，鸣响了超度亡魂的“安魂钟”！
钟声入耳的瞬间，萧尘识海中的系统界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警告！《皇权裂隙》剧本偏离度突破80%！】
鬼谷子残魂对此恍若未闻，他抬起虚幻的手，以指为笔，在身前的虚空中，缓缓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仿佛牵引着天地间的某种法则。
第一条治政脉络，正在成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