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听,冰河底下有人在敲门
夜色如墨,寒风似刀。
不过半个时辰,一名精瘦干练、眼如鹰隼的中年汉子便出现在萧尘面前。
他便是小刀刘,雁门关内手艺最巧的工匠头子,也是萧尘暗中培养的奇人。
“大人,您找我?”小刀刘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被深夜急召的困惑。
萧尘没有废话,直接将一张草图拍在他身前:“城南有三座仓廪,我要你在天亮之前,用城中所有能找到的麻袋、草袋,在仓廪之外,给我堆出三十座粮山。记住,要堆得像模像样,高可及檐,再用薄雪覆盖,务必做到远看真假难辨。”
小刀刘瞳孔一缩,堆空袋子?
这是何意?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重重点头:“大人放心,天亮前,保证让赤狄的探子看到一座‘粮草如山’的雁门关!”
命令一下,整个雁门关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数百名工匠和辅兵在小刀刘的指挥下,如同暗夜里的工蚁,将城中搜刮来的数万只空瘪的麻袋填充杂草,连夜在南仓外堆砌。
一座座看似饱满的“粮囤”拔地而起,在清晨微光的映照和新雪的覆盖下,竟真的呈现出一种补给充足的富庶假象。
接下来的三日,一幕更加诡异的景象上演了。
每日黄昏,当夕阳将关外雪原染成一片金红,数百名投降的赤狄士卒便会推着空空如也的独轮车,在南门内外来回奔走。
车轮滚滚,激起漫天尘土与雪沫,从远处望去,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车队正趁着夜色入城。
那喧嚣的声势,几乎要将雁门关的天空都染黄。
然而,就在第四日的清晨,一切戛然而止。
喧嚣了三天的南门突然死寂,所有仓廪大门紧闭,再无一车一人出入。
紧接着,一个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城内市井之间迅速传开。
说书的柳十七在茶楼里唉声叹气,压低了声音对满座茶客道:“各位,听说了吗?东线的运粮道断了,朝廷的粮饷到不了,萧将军说……咱们关里剩下的粮食,恐怕只能熬到开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流言仿佛长了翅膀,不仅在雁门关内掀起恐慌,更是在短短半日之内,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关外赤狄大营。
中军大帐内,兀烈听到探子的回报,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萧家小儿,本帅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也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草包!先是故布疑阵,现在终于撑不住了么?”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一掌拍在案上,“传我将令,让各部加紧整备,他萧尘的死期,不远了!”
就在兀烈得意忘形之际,萧尘本人却早已不在关内。
他一袭黑裘,迎着刺骨的寒风,立于城北十里外的北岭冰河峡谷入口。
脚下的冰层坚实无比,厚达丈余,可若是凝神细听,便能察觉到冰面之下传来隐约的、沉闷的奔涌之声,仿佛有一头远古巨兽在地底沉睡。
小刀刘蹲在地上,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凿开一小块冰面,又用铁钎探入,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起身禀报:“将军,这冰壳子看着厚,实则下面脆得很。末将闻到了一股地火油的味道,想必是早年牧民在此挖过油脉,后来废弃封了洞口。这冰层之下,恐怕积攒了百年的油气!”
地火油!
萧尘眼中精光一闪,指尖在随身携带的堪舆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在峡谷最狭窄、最弯曲的一处,重重地画上了一个血红的圈。
“就是这里。”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透着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我要他们连骨头都烧不剩一根。”
他随即转头,将心腹校尉陈十三召至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的私语:“我要你在三日之内,秘密调集三百具在之前守城战中战死的赤狄人尸体,将他们悄悄埋进这峡谷两侧的冰层夹缝之中。记住,头朝南,脚向北,给我摆成一座‘锁龙阵’。”
陈十三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用敌人的尸体布阵?
这是何等狠戾的手段!
但他不敢有丝毫质疑,只颤声应道:“末将……遵命!”
当夜,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自茫茫雪原归来,正是冷面郎。
他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冰霜,仿佛一尊冰雕,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
他带回了至关重要的密报:赤狄内部因阿木尔私通雁门一事,已经掀起了一场血腥清洗。
兀烈为立威,将两名与阿木尔交好的千夫长当众活剥了皮,导致军中人心惶惶,士气极度低迷。
更关键的是,兀烈已不打算再等,下令全军集结于狼脊山,三日后便要发动名为“血洗雁门”的灭绝式总攻。
听完汇报,萧尘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用兽骨打磨的符牌。
他心念一动,识海中贾诩的残智与白起的煞气瞬间化为两道微光,交织着涌入骨符之中。
骨符表面,顿时浮现出肉眼难见的诡秘纹路。
“影月。”他将骨符递给一直隐于暗处的亲卫统领,“明日午时,派死营的‘灰影’,绕城三圈。让他们手持黄纸做的令箭,高声呼喊‘粮尽兵溃,速逃性命’。动静要大,要凄惶,要让他们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两日后,一切如萧尘所料。
赤狄最精锐的先锋“烈鹰卫”出现在雁门关外十里之处,对东门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番不堪一击的景象。
城头守军只是象征性地放了几轮箭,便佯装慌乱,甚至有人将兵器丢下城头,转身溃逃。
紧接着,东门吊桥轰然落下,王守义率领着一支约莫千人的残部“仓皇败走”,不向西逃,不往南撤,偏偏是朝着北岭冰河的方向狼狈奔去。
一路上,铠甲、旗帜、断裂的兵刃抛洒得到处都是,仿佛一场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烈鹰卫的统领见状狂喜,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飞马折返,冲入兀烈的中军大帐,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大帅!敌军已崩!敌军已崩!萧尘小儿的主力正在向北岭方向溃逃!”
“天赐良机!”兀烈一掌拍碎了身前的帅案,霍然起身,满脸的狰狞与狂热,“传我将令,全军压上,踏平雁门!今夜,本帅要在萧尘的头骨里饮酒!”
他没有察觉到,那名飞马报捷的骑兵腰间,一枚看似寻常的狼牙玉佩,正在持续不断地释放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心神干扰之力。
这玉佩,正是赫连锋死后被萧尘缴获,并命人仿制调包的信物,此刻正悄然加剧着兀烈的焦躁与狂妄,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吞噬。
风雪交加的黑夜,萧尘独自登上了北岭之巅的最高崖。
狂风卷着雪片,抽打在他玄色的裘袍上,猎猎作响。
他手中,正握着一枚从慧觉老僧那块佛牌上拓印下来的符文纸片。
他神情肃穆,将那符文轻轻按在了虚空中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系统界面之上。
刹那间,他的识海中轰然一震,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浮现而出:雪原的尽头,万余名赤狄铁骑正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洪流,蹄声如雷,奔腾而来。
那股磅礴的杀气,甚至让远在数十里外的崖顶都为之震颤,脚下的冰河峡谷,更像是被重锤敲击的鼓面,发出阵阵颤动。
他缓缓抬眼,望向那股正扑向他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的洪流,低声吐出四个字:“冷面郎,入地。”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滑出,如同一缕青烟,瞬间没入山崖边一道深不见底的冰缝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方的地平线上,代表赤狄主力大军的狼烟滚滚南下,在漆黑的雪夜里,宛如一条被彻底激怒、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冰河峡谷——猎物,终于来了。
萧尘的识海中,一行冰冷的文字悄然浮现:
【大规模命运颠覆进程启动,倒计时:四十八时辰。】
崖下,峡谷幽深,静谧如死。
那奔腾的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万千柄重锤,正一下下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之上,预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毁灭即将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