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令箭,是烧给死人的纸

新颁布的《帅令九章》,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北境大营这潭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军令颁布的第一天,就有人跳了出来。

城西大营的百夫长张虎,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当着帅府传令兵的面,直接将那份盖着帅印的文书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什么狗屁《帅令九章》!”他唾了一口唾沫,声音洪亮,确保周围的兵卒都能听见,“老子只认赵帅的亲笔手令!一个毛头小子也想对我们指手画脚?让他亲自来,看老子屌不屌他!”

传令兵脸色煞白,捡起脏污的文书,连滚带爬地回报。

消息传回帅府,众将官义愤填膺,王守义更是当场请命:“帅,此风断不可长!末将愿领亲兵前去,将那张虎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萧尘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对众人的激愤置若罔闻。

他抬起眼,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刀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帅帐:“小刀,去城北,设祭台。”

小刀刘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

众人皆是一愣,设祭台?这是要做什么?

黄昏时分,城北的乱葬岗边缘,一座简陋的祭台拔地而起。

小刀刘亲自点燃三炷高香,将那份被张虎羞辱过的文书郑重地置于火盆之中,随后,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当众高声诵读起《帅令九章》的条文。

夜幕降临,火盆中的火焰陡然蹿高三尺,发出“噼啪”的爆响,火光由橘红转为幽绿,映得小刀刘的脸也忽明忽暗,如同鬼魅。

“凡拒不接令者,斩!”

当最后一句军令从小刀刘口中念出,那燃烧的文书化作的灰烬并未飘散,而是猛地向下一沉,融入了地面。

下一刻,大地开始轻微震颤。

祭台前的土地,黑气如沸水般翻涌,泥土自行向两侧分开,三道身披残破甲胄、面目模糊的灰色人影,缓缓从地底浮现。

他们手中,各持着一截由燃烧的黄纸凝聚而成的令箭,箭尖的火苗幽绿,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奉帅令!”

三道灰影发出沙哑干涩、不似活人的嘶吼,脚下一点,竟是踏空而行,化作三道流光,无视营墙阻隔,径直射向城西大营。

“咻!咻!咻!”

三声尖锐的破空声响彻夜空,那三支燃烧的令箭,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城西大营的三座营门旗杆之上,箭身入木三分,箭头的幽绿火焰熊熊燃烧,却不损旗杆分毫。

营中瞬间炸开了锅,正在帐中饮酒作乐的张虎被惊动,提着刀冲了出来。

当他看到旗杆上那诡异的令箭时,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装神弄鬼!”他大骂一声,纵身一跃,伸手便要去拔那令箭。

“不要!”有老兵失声惊呼。

然而为时已晚。

张虎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令箭的刹那,一股黑气顺着他的指尖瞬间蔓延而上。

他那只粗壮有力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干瘪,随即开始溃烂,流下腥臭的脓水。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夜空,张虎从半空中摔落,抱着自己废掉的手在地上疯狂打滚,凄厉的哀嚎声让每一个听到的士兵都毛骨悚然。

自此,全军上下,再无人敢质疑帅府的任何一道文书。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传言,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开来:“帅令不止出自帅帐,亦来自坟场。”

每到子时,若有紧急军情,帅府的火盆便会燃起幽火。

不多时,死营之中便会自动派出对应数量的灰影,手持燃烧的令箭,踏着夜色,精准送达每一个需要接收命令的角落。

更有巡夜的士兵信誓旦旦地说,曾亲眼见到一个战死的同袍,在深夜将令箭递到哨官手中,随即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化作青烟消散。

王守义私下里找到陈十三,这位老成持重的将军脸上满是复杂与敬畏,他压低声音,长叹一声:“陈先生,我们现在打的……已经不是仗了。这是在替鬼神走流程啊。”

萧尘趁着这股席卷全军的敬畏之风,大刀阔斧地改革军制。

他废除了以往层层上报、效率低下的文书传递机制,设立了一个全新的系统——“阴驿”。

在小刀刘的巧手之下,一个个精巧的机关暗格被秘密安装在各营房的屋檐之下,位置隐蔽,寻常人根本无从发现。

这些暗格,便是专供死营的灰影在夜间投递令箭的“驿站”,确保了军令传递的绝对隐秘与高效。

与此同时,萧尘给了陈十三一道更深的密令。

陈十三从死营数千尸骸中,精心挑选出三十具生前执念最深、怨气最重的尸体,以秘法赋予其短暂的灵智。

他们,被命名为“巡夜判官”。

这些判官不负责传递军令,它们的职责只有一个——稽查。

凡军中有克扣粮饷、欺压士卒、私通敌寇、临阵脱逃之念者,皆在它们的监察范围之内。

一旦查实,无需上报,无需审判,“巡夜判官”可当场执行“军法”——在罪犯的额头上,按下一个冰冷刺骨的白骨手印。

手印落下,便是魂飞魄散。

这天深夜,一个名叫李四的千户,因倒卖军粮被两名“巡夜判官”堵在了自己的营帐里。

冰冷的阴气让他如坠冰窖,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眼窝中闪烁着幽火的“同袍”,李四双腿一软,当场跪地。

“两位大人饶命!饶命啊!”他涕泪横流,不住磕头,“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求求你们,给我一条活路!”

其中一名判官沉默了片刻,那张僵硬的脸上,嘴唇竟微微翕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也有妻儿。”

李四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它。

判官的眼中幽火跳动,声音里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可你为了几袋粮食,在粮车上动了手脚,害我断粮战死……你还抢走了我留给我妻子的……那件唯一的嫁衣。”

话音未落,一只惨白干枯、指骨毕露的手掌,已经轻轻按在了李四的额头。

李四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消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额头上,一个清晰的白骨手印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次日,李四暴毙的消息传开,军法处介入清点其遗物,一本藏在床板下的账本赫然暴露。

顺藤摸瓜之下,一条倒卖军粮的利益链被连根拔起,又有七名军官应声落网。

王守义前来汇报此事,语气中满是震撼。

萧尘只是淡淡地翻过一页书,轻声道:“让他们知道,冤魂的记性,比账本好。”

夜,更深了。

帅帐之内,萧尘独自一人立于巨大的沙盘前,凝视着北境的敌我态势图。

烛火摇曳,将他年轻而冷峻的侧脸映照在墙上,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全都是近期在军中表现摇摆不定、心怀鬼胎的军官。

他抬起手,将黄纸凑近烛火,点燃。

火焰升腾,将那些名字一一吞噬。

萧尘凝视着跳动的火光,低声自语,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地下的亡魂下令:“我不需要他们的忠诚……我只需要他们,怕错。”

火烬飘散的刹那,帅府地下深处的死营之中,盘膝而坐的陈十三猛然睁开双眼。

他身前身后,那数以千计的灰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窝望向同一个方向。

一道无人可见的提示,在萧尘的脑海中浮现:

【死营监察效率提升50%,可识别伪装忠心者。】

窗外,寒风穿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少年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那股从地底深处传来、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庞大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低语,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下一步……该让活人,学会听死人的话了。”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守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帅!”他沉声禀报,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嘶哑,“城外……城外有异动!”

萧尘缓缓睁开眼,目光却没有投向帐外,而是落在了沙盘之上,代表着赤狄王庭的那个区域。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沙盘的边缘,仿佛在敲打着敌人的丧钟。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轻声说道:“来得正好。”

“我的判官们,审完了军中的蠹虫,也该……审一审这世间的罪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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