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鬼不敲门,但门自己开了
绝望的尽头并非麻木,而是更深层次的恐惧。
赵承业熬过了第一天,第二天,直到第三天滴水未进,枯坐于雪地之中,嘴唇干裂如焦炭,眼神涣散,只剩下机械般地叩首,嘶哑地重复着两个字:“求死。”
他以为这是最后的尊严,是败者唯一的体面。
然而,萧尘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帅府的命令轻飘飘地传来,没有愤怒,没有审判,只有淡漠到极致的处置——软禁于偏院,由两名影卫昼夜监视。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煎熬,他成了一件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旧物,连被审判的资格都被剥夺。
与此同时,一场无声的恐惧风暴,正在镇北军三十万大营中悄然酝酿。
死营八百灰影,仿佛从地狱中获得了分身化影的能力。
每至子时,当夜最深,寒意最浓之际,便有一道虚幻的灰影,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潜入那些曾参与密议的将领营帐。
他们穿过紧闭的门窗,无视警醒的亲卫,在那一个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头颅旁,轻轻放下一枚用黄纸折成的“饷票”。
纸上,用血色朱砂写着主人的姓名与一个触目惊心的日期——正是他们阵亡之日。
七名军官,七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四人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直接惊厥过去,醒来后便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一人反应极快,抽出佩刀便在自己手臂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凄厉高呼有刺客闯入,企图用自残来洗刷嫌疑,证明自己的“忠勇”。
唯独校尉周猛,此人素以勇武自矜,脾性暴烈。
他一把抓起枕边的饷票,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不惊反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疯狂的狰狞。
“装神弄鬼!老子领的是朝廷军饷,宁死不受鬼禄!”他怒吼着,将那张黄纸撕得粉碎,掷于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仿佛这样就能踩碎那来自阴间的诅咒。
他的“英勇”之举,让一些同样收到饷票、心中惶恐不安的军官,暂时找到了主心骨。
或许,这真的只是新帅的恫吓之术?
次日夜,轮到周猛值守巡哨。
三更时分,风雪已停,万籁俱寂。
他裹紧了身上的铁甲,正呵着白气暖手,忽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冷风,竟直接穿透了层层铠甲,冻得他一哆嗦。
他猛然回头,瞳孔骤缩——身后不远处的营门,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正“吱呀”一声,缓缓洞开!
“什么人!”周猛厉声爆喝,瞬间拔出腰间长刀。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列身披灰色破旧军袍的人影,踏着厚厚的积雪,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却诡异的脚不沾地,仿佛飘在雪上。
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幽冷的微光。
队伍的最前方,领头的那人,让周猛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人……竟是他自己!
一个面容枯槁、双眼空洞的“周猛”,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幻影的胸口,插着一截断裂的长枪,额头上贴着一张与昨日他撕碎的别无二致的黄纸,上面清晰地写着——“周猛,叛主,死期今夜”。
“啊啊啊——!!”极致的恐惧化为歇斯底里的怒吼,周猛彻底崩溃了。
他挥舞着长刀,状若疯魔地朝着自己的幻影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劈下!
刀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幻影。
然而就在刀锋砍中幻影的刹那,周猛的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由万年玄冰凝成的手掌狠狠攥住。
一个清晰的白骨手印隔着铠甲烙印在他的胸膛之上,五脏六腑如同被石磨碾过,瞬间化为一滩肉泥。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身体僵直地倒在雪地中,气绝身亡。
巡夜的士兵闻声赶来时,只看到周猛的尸体完好无损地躺在雪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外伤。
唯独他口鼻间不断溢出黑血,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死死望着营门的方向,里面凝固着凡人无法想象的、最极致的恐怖。
消息如瘟疫般传开,这一次,再无人敢质疑死营的存在,再无人敢揣测萧尘的手段。
那些所谓的勇武、军功、资历,在神鬼莫测的索命阴兵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以兵部侍郎王守义为首,所有参将、校尉以上级别的军官,尽数除去甲胄,身着素衣,在帅府门前长跪不起。
王守义双手高高捧着一枚虎头兵符——那是他私下里笼络人心、暗中掌控一部分兵权的凭证。
“末将王守义,率镇北军全体将领,叩见少帅!”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我等有眼无珠,冒犯天威,罪该万死!从今往后,愿奉少主为唯一主帅,生杀予夺,绝不敢有半分违逆!”
帅府大堂内,萧尘端坐于主位之上,手中正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一枚碎裂的玉珏,那是他父亲的遗物。
他听着堂外的请罪声,眼神没有一丝波澜,直到所有人都叩首完毕,才淡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不是要你们怕我……我是要你们明白,在这镇北军中,谁,才是真正的‘军法’。”
话音未落,他朝堂外一侧的阴影处瞥了一眼。
陈十三的身影悄然浮现,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如一尊沉默的石像般立在那里。
但所有跪着的将领,在看到他轮廓的瞬间,无不头皮发麻,将头埋得更低,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们知道,周猛的死,与这道鬼魅般的身影,脱不了干系。
当夜,灵堂之内。
萧尘召来陈十三,看着这个由父亲执念所化的死营统帅,他意念一动,调出了系统界面。
一项刚刚解锁的奖励,正散发着幽光——【灵魂烙印】。
“将自身一缕神识融入死士统帅体内,可获得绝对忠诚与部分视野共享,并赋予其特殊能力。”
萧尘没有犹豫,指尖凝聚出一缕微不可见的金色神识,轻轻点在陈十三的眉心。
他低声说道,仿佛在对陈十三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从今往后,你不仅能感知明确的背叛,更能标记那些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与异心。”
话音落下,陈十三那空洞的眼窝深处,猛地泛起一圈幽蓝色的微光,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刻,他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与此同时,帅府之外,十里之内,那些跪在堂外、或是躲在营帐中瑟瑟发抖的将领们,凡是心中仍存有不甘、怨恨、或是骑墙观望之念者,他们的额角处,悄然浮现出一道肉眼完全无法看见的暗色痕迹。
萧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的,从来不是一支畏威不怀德的兵……”他轻声道,“而是一张笼罩整个北境,无处不在的天罗地网。”
五更天,万物沉寂。
影月如鬼魅般悄然进入帅府,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主上,偏院的赵承业……终于开口了。”
“哦?”萧尘抬眼。
“他只说了一句,”影月顿了顿,复述道,“‘若能留我一条性命,我愿献出镇北军三十年来,所有的布防图、暗桩名录与后勤密道。’”
这无疑是一份足以让任何新主帅都为之动容的巨大筹码。
然而,萧尘听完,却只是抚着冰冷的桌面,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与怜悯。
“他现在才懂得用价值换命?晚了。”
说罢,他起身走到案前,提起笔,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写下新的帅令。
墨迹淋漓,杀气透纸。
“传我将令:明日辰时,于校场公开焚毁所有旧军规条。代之以我亲笔所书《帅令九章》,颁行全军。”
窗外,持续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歇,风也静止了。
而在那无人可见的地下深处,由无数骸骨与执念构成的死营之内,千百道正在静默修整的灰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身,面向帅府的方向,齐齐单膝跪拜。
《帅令九章》的第一条铁律,便如一道催命符,随着黎明的微光,张贴在了镇北军的每一处营墙之上。
墨迹未干,却已散发出比寒冬更为刺骨的杀意。
无人知晓,这薄薄一张纸,究竟是秩序的开端,还是另一场血腥清洗的预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