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以为你在钓鱼,其实鱼饵是我
书房内,烛火微晃,映着萧尘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
他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是催命的钟摆。
半个时辰后,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影悄然滑入,单膝跪地,是影月。
“主上,”影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查清了。那宫女名唤春燕,原是冷宫中一个不起眼的粗使婢女,半月前突然被调入太极殿当值,负责夜间洒扫。当日的轮班记录有明显涂改痕迹,原先的名字被人用重墨划去,换上了她。”
萧尘眼帘微抬,眸中寒光一闪:“最后接触她的人。”
“是太极殿的老太监,福安。据当晚巡逻的禁军回忆,春燕坠楼前一刻,福安曾借口送安神汤,在殿外与她有过短暂交谈。之后,春燕便神情恍惚,不久就出了事。”影月顿了顿,递上一份卷宗,“更诡异的是这个福安。他在宫中伺候了二十年,几乎从未踏出宫门半步,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但属下深挖后发现,三年前,他曾以‘告老还乡’为名,从宫中消失了整整三个月。而那段时间,恰好是前朝大周皇陵被盗案发的前后。”
前朝,大周。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萧尘的脑海中炸开。
大周亡了近百年,其遗族早已销声匿迹,偶有零星作乱,也不过是疥癣之疾,不成气候。
可皇陵被盗,绝非小事。
那里面埋葬的不仅仅是枯骨,更是大周皇室的象征与遗留的财富。
一个在宫中蛰伏二十年的老太监,在关键时期失踪三个月……线索如同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瞬间被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沉寂已久,却远比李崇安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阴影。
“原来如此。”萧尘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原本以为李崇安是唯一的猎物,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他立刻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传令下去,所有针对太师李崇安的动作,全部暂停。”
影月一怔,却未多问,躬身领命。
“钱十三那边,让他换个玩法。”萧尘的声音变得玩味起来,“去散播消息,就说宫中闹鬼,是枉死的宫女夜夜啼哭索命。”
鬼神之说,最易动摇人心。
皇帝多疑,宫闱之内,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被无限放大。
这第一步,是扰乱视听,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虚无缥缈的鬼怪之上,从而忽略真正的暗流。
“孙校尉,”他转向另一侧的阴影,“安排我们的人,混入禁军夜巡队,给我死死盯住太极殿周围的一草一木,特别是那个福安。”
部署完毕,萧尘却一反常态,将自己关在书房,闭门不出。
整整三日,除了影月按时送来安神药汤,再无旁人能近其身。
频繁的推演和算计,让他的大脑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但他知道,真正的猎手,永远懂得在出击前,保持最完美的耐心与精力。
他在等,等那条藏在深水中的大鱼,自己露出水面。
第五日,夜。
天象骤变,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向京城,雷霆在乌云中翻滚咆哮。
机会来了。
一道鬼祟的身影趁着风雨的掩护,悄悄溜出宫门。
正是老太监福安。
他坐上一顶毫不起眼的小轿,一路颠簸,直奔城西早已废弃多年的昭灵观。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发现,一道更轻、更快的影子,如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
影月伏在昭灵观残破的屋脊上,雨水顺着她的蓑衣滑落,她却纹丝不动,气息与黑夜融为一体。
观内,一盏幽微的油灯被点亮,映出两个身影。
一个是躬身站立的福安,另一个,则背光而立,身形高大。
影月瞳孔骤缩。
那人身上穿的,竟是一件绣有十二章纹的玄色龙袍!
那是前朝大周帝王的专属制式!
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仿佛带着金石之气:“时机已至。李崇安与萧尘相争,朝堂动荡,那位的帝心也已动摇。吾等可借‘幼子继位,主少国疑’之名,行拨乱反正之事。”
福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主上……可,可当今陛下并无子嗣,这‘幼子’从何而来?”
那身穿龙袍的人发出一声冷笑,笑声在空旷的道观中显得格外阴森:“无子,便造一个出来。这天下,总有的是血脉相近的婴孩,只要稍加运作,再寻得传国信物为证,谁又能分得清真假?”
造一个皇子!
影月心头巨震,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
屋内的龙袍人似乎有所察觉,猛地回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屋顶。
影月暗道一声不好,立刻中断监听,身形一闪,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回到萧府,影月将所见所闻,包括用特制声螺录下的关键对话,尽数呈上。
听完叙述,萧尘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股势力,其心之毒,其谋之大,远超他的预料。
他们不满足于“清君侧”,不满足于改朝换代,他们要的是从根源上窃取皇统,操纵继承,将整个大炎王朝,变成他们掌中的傀儡!
这比李崇安的阳谋,要致命百倍!
然而,下一刻,他紧绷的脸庞却缓缓松开,甚至露出了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他们想借乱登台,以为这京城的乱局是他们最好的舞台……那好,我就给他们一场更大的乱,大到能把他们连人带台,一起烧成灰烬。”
他霍然起身,走到案前,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写下三道指令。
“第一,命钱十三,立刻放出新的流言,就说太师李崇安不满陛下迟迟不立储君,欲效仿前朝权臣,毒杀皇帝,另立自己的幼弟为新君!”
“第二,令孙校尉,备好一封‘截获’的密信,信中内容,要字字句句指向李崇安与宫中势力勾结,意图宫变!”
写完前两道,他停下笔,将最后一道指令的纸条折起,递给影月,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要那个穿着龙袍的人……亲眼看着他费尽心机找来的‘皇子’,在万众瞩目之下,被人当众揭穿是个不折不扣的假货。”
影月接过纸条,
翌日凌晨,暴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萧尘独自一人站在庭院的石阶上,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挣扎着透出云层的微光。
他的指间,正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珏。
那是昨夜影月从福安贴身的衣物中悄然取回的,玉珏上,赫然刻着四个古朴的篆字——承天正统。
这,正是前朝大周遗失的传国信物之一。
他将玉珏在掌心掂了掂,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历史与野心,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以为,棋盘是这巍巍皇宫?错了……”
“棋盘,从来都在我的手里。”
话音未落,远处寂静的街道上,骤然传来一阵急促得令人心悸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奔萧府而来。
片刻后,孙校尉翻身下马,踉跄着冲进庭院,脸上带着惊疑与亢奋交织的神色。
“大人!出大事了!就在昨夜,太师李崇安的府邸,突然被禁军团团围住!陛下亲口下的旨意,以‘牵涉谋逆’为由,将其软禁府中,所有防卫,由禁军直接接管!”
风云再起。
而这一次,引爆整个京城风暴的引线,正被他稳稳地握在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