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江南的细雨中,所有巧合都被泡得柔软。
——题记
距第上次录制返京后第18天后, 张真源乘坐前一晚的红眼航班抵达杭州,公司要拍的七七八八的物料与学校的课程几乎排满了他的时间,再加上ep的准备工作使得他连轴转,几乎没有睡一个好觉。
——
试妆休息室·上午九点四十八分
窗帘拉得严,顶灯苍白。张真源坐在最角落的折叠椅里,镜前灯只开一盏,像舞台侧幕漏出的余光。
凌晨三点的航班延误一小时,他落地后只睡了三个小时,眼下泛着一层很淡的青。化妆师给他点遮瑕,小声提醒:“再闭会儿。”
他听话地阖眼,耳朵里仍残留飞机引擎的余韵。
门被推开,带进走廊的嘈杂。范丞丞的声音不高,却一下子把空气中的倦意扫空:“抱歉,早高峰。”
张真源睁眼,从镜子里看见他——黑色鸭舌帽压到眉骨,耳朵上的银质耳钉,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亮眼,口罩拉到下巴,露出一点没刮干净的胡茬,看起来一股痞气。
两人目光在镜面相遇,范丞丞微一点头,算是招呼。
房间小,椅子只剩一把。范丞丞把背包放到地上,顺势倚在化妆台边,离张真源约半步远。
张真源把膝盖并拢,给他让出更宽的空隙,却没说话。
化妆师问范丞丞要不要先做发型,他摇头:“十分钟就够,你们先忙他的。”
一句平常的话,让张真源在镜子里轻轻眨了下眼。
空气里漂着发胶的甜味。张真源低头回微信,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几秒,又放下。
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手有些僵硬。下意识的用拇指摩挲指尖。
范丞丞在口袋掏出一次性暖贴,在掌心搓了搓,递过去:“热一下,促进血液循环。”
张真源接过,道了声“谢谢。”
暖贴还没拆封,他的指腹摸着背胶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距离上次录制不过十几天,却像隔了一个漫长的季节。
工作人员推门探头:“真源,定妆照 A 组准备。”
张真源起身,椅子脚划过地砖,发出短促的声响。
“我先过去了。”
范丞丞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暖贴,又移开。
张真源走到门口,回头补了一句:“哥,桌上有青提味饼干,没那么甜了。”
范丞丞挑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门合上,休息室里只剩吹风机的嗡鸣。
——傍晚
雨停了,石板路仍泛着水光。张真源收工后直接坐地铁到龙翔桥,再步行至孤山。
他没带伞,风有点大了。
西泠印社后门比想象中窄,门额上的题字被雨水浸得颜色更深。
他原本只想买一枚闲章,却在石阶转角看到熟悉背影——黑色鸭舌帽,藏蓝色冲锋衣,只是肩头多了几滴雨渍。
范丞丞站在“汉三老石室”的檐下,低头看玻璃柜里的拓片。
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青砖地上,像一截被雨水泡软的墨条。
张真源在第三级台阶停住,鞋底碾过一片湿叶,发出轻响。
范丞丞回头,目光穿过蒙蒙水汽,落在他脸上。
没有惊讶,也没有刻意的寒暄,只是微微侧身,给他让出半步。
“来买东西?”张真源先开口。
“嗯,刻个章。”
“店主说青田石要等三天,我选了现成的昌化。”
张真源点头,站在他旁边,目光落在同一方拓片。
拓片上的字迹已斑驳,只能辨认出半个“永”字。
两人都没再说话,雨后的风带着松脂味,吹得玻璃柜轻轻作响。
——檐下
游客散得差不多,檐角滴水声清晰可数。
范丞丞把背包挪到胸前,掏出一只牛皮纸袋,递过去。
“刚买的龙井酥,低糖。”
张真源接过,指尖碰到纸袋内侧的温热,低声道谢。
他拆开尝了半块,甜味很淡,更多的是茶叶的涩。
“比你上次带的饼干好吃。”
“那就好。”
范丞丞抬腕看表,指针指向六点四十五。
“还有事?”张真源问。
“晚上高铁回北京,八点半。”
张真源“哦”了一声,拇指摩挲着纸袋折痕。
对话简短,像雨后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下,却不见终点。
范丞丞准备离开,张真源忽然叫住他:“哥。”
范丞丞回头,帽檐下的眼睛在暮色里显得很静。
“印章刻好了,我寄到到北京?”
“不用,下次见面拿。”
张真源点头,把剩下的龙井酥包好,塞进口袋。
范丞丞撑开一把折叠伞,黑色,伞骨在风里发出轻响。他走下台阶,背影被路灯拉得更长。
张真源站在原地,看雨水从伞沿滴落,在石阶上留下断续的圆点。
直到那道背影转出月洞门,他才低头,发现鞋底沾了一片香樟叶,叶脉里嵌着细小的水珠。
印社的回廊九曲十八弯,灯笼一盏一盏亮起。张真源绕到后门,屋檐还在滴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龙井酥,慢慢吃完。
甜味散尽,舌尖只剩一点茶涩,像没说完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