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秘密

监狱的探视室里,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频噪音,惨白的光落在母亲脸上,把她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清晰。她攥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的手指关节泛白,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像是承载着千斤重量。玻璃对面,陆远穿着灰蓝色囚服,头发比入狱时更白了些,眼神里带着讨好的怯懦——他以为妻子是来探望,却没看见母亲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冰冷。

“钰涵,你来了……”陆远先开了口,声音隔着通话器有些失真,“意昭那孩子怎么样了?还有随便,他没再闹脾气吧?”他试图扯出个笑容,可嘴角的纹路僵硬得像刻上去的,“我知道错了,等我出去……”

母亲没接他的话,只是将亲子鉴定报告推到玻璃前,指尖重重敲了敲“亲子关系概率大于99.99%”那行字,声音冷得像冰:“你自己看。”

陆远的目光落在报告上,先是疑惑地扫了眼标题,随即瞳孔骤然收缩。他没看清报告上“沈意昭”的名字,只看见“亲子鉴定”四个字,以及那刺眼的概率数字——瞬间,他以为自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被撞破,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通话器,指节泛白。

“钰涵,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突然发颤,带着慌乱的辩解,“当年是依凌主动找我的,她说她喜欢你的房子,喜欢我们的生活……我一时糊涂,才……”

母亲原本紧绷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穿心脏。依凌——她的亲妹妹,那个在十年前一场意外火灾里葬身火海的妹妹,怎么会和陆远扯上关系?她攥着报告的手开始发抖,呼吸骤然急促:“你在说什么?陆远,你把话说清楚!”

“我……我知道错了……”陆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破罐破摔的绝望,“当年你怀随便的时候,依凌就总来家里,她说她羡慕你,说她也想有个家……后来你生随便那天,她也在医院,说自己肚子疼,结果也生了个女儿——是我的。我当时怕你闹,就跟你说那是双胞胎,把她抱进了婴儿房,让你一起养着……”

“双胞胎?”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要裂开,“你说念念……念念是你和依凌的孩子?”

那个从小黏在她身边、会甜甜喊她“妈妈”、在她生病时端热水的女儿,那个她疼了二十年、在“意外”去世时让她哭到晕厥的女儿,竟然是丈夫和自己亲妹妹的私生女?母亲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监狱里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椅子上。

“是……是我对不起你……”陆远不敢看她的眼睛,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带着扭曲的辩解,“依凌走后,我看着念念的脸,总觉得像看见她……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把她当成依凌,我……”

“你把她当成依凌?”母亲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你对她做了什么?陆远,你给我说清楚!”

陆远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黑暗全都倒出来:“我……我亲她,我用你梳妆台上那支银色的小玩具……她哭,她求我,可我控制不住……后来她怀孕了,天天吐,我怕别人发现,怕你知道……我就带她去河边,说带她看风景,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去了……”

“推下去了……”母亲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她想起念念去世前的那段时间,总是躲着她,眼睛里满是恐惧,吃饭时会突然干呕,她当时还以为女儿是得了胃病,心疼地给她熬粥;想起念念“意外”去世后,陆远抱着她哭,说“是我没看好孩子”,她还反过来安慰他……原来那些温柔全是假的,那些心疼全是笑话!

“畜牲!你是个畜牲!”母亲突然爆发,猛地站起来,双手用力砸着面前的玻璃,指节撞得发红发肿,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五脏六腑被撕裂的剧痛,“陆远!你怎么敢?!那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

玻璃被砸得发出沉闷的响声,陆远被她的样子吓住,缩在椅子上,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事情败露,我怕你跟我离婚……”

“离婚?”母亲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得像哭,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我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是你和我妹妹的私生女;我疼了二十年的女儿,被你当成替身糟蹋,最后还被你亲手推下河……陆远,你怎么不去死?!”

“砰砰砰——”她还在砸着玻璃,指缝里渗出了血,红色的痕迹留在透明的玻璃上,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周围的探视者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侧目,狱警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想拉住母亲:“这位家属,请冷静!”

“冷静?”母亲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还挂着泪,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丈夫杀了我的女儿,我怎么冷静?你们把他抓起来,判他死刑!他是个杀人犯!是个变态!”

就在这时,监狱长拿着记录表走了进来,声音严肃:“探视时间到了,请家属离开。”

母亲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狱警轻轻架住了胳膊。她回头看向玻璃对面的陆远,他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害怕。那副懦弱的样子,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只想作呕。

走出监狱大门,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母亲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全是陆远的话,全是念念的脸——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举着棉花糖朝她跑过来的小女孩,那个在她怀里撒娇说“妈妈最好”的小女孩,那个最后被亲生父亲推下河、在冰冷的水里挣扎的小女孩……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鲜血淋漓。

她走到江边时,已经是傍晚。夕阳把江面染成血色,风卷着江水的腥味扑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冷。她想起念念“去世”那年,她也是站在这里,抱着念念的照片哭了一下午,陆远还在旁边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看似美满的家庭,其实早就烂透了——丈夫出轨亲妹妹,女儿是私生女,最后还被丈夫杀害,就连儿子喜欢的人,竟然也是丈夫的私生子……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一步步走向江水,冰冷的水没过脚踝,再到小腿,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里,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她想起依凌临死前给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说“姐姐,我对不起你”;想起念念怀孕时,偷偷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好害怕”;想起自己这些年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个全是谎言的家……

泪水混着江水落在脸上,她闭上眼,朝着更深的江水走去。江风呜咽着,像是在为她哭泣,又像是在为那些被命运碾碎的、无辜的灵魂,奏响最后的哀歌。当江水没过她的口鼻时,她最后想起的,是念念小时候的笑脸——那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光,却被最亲近的人,亲手掐灭在深渊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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