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芥蒂
苏予泽看着拓跋明玉远去了的马车,看向苏莞泠。
“这个交给管家,我送你回房。”
苏莞泠看着他几乎一直冷着的脸,还有一直被他握着不放的手,下意识地想逃避,以至于话语吞吐。
“我……我不太想回……”
话未说完,苏莞泠就被忽来的清朗嗓音打断。
“阿泠。”
苏予泽听到这声亲切的呼唤,眼底寒意乍现,抬眸看向来人,神色比往日更冷上几分。
空气中弥漫着敌意,毫不掩饰的敌意!
久经沙场的少年只微微侧头接触了门口立着的人一眼,就感受到了他毫不掩饰的敌意,甚至隐隐带了杀气。
电光石光,四目相触,彼此皆是认真而又防备的神色。
苏予泽握着的手加重了力道,唇角噙着三分两薄的笑意,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算是自己半个`青梅竹马’的少年,眸底是十足的警告。
楚皓旸见苏予泽的手也一直紧握着,眉峰微蹙,同样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小时候自己唤过他哥哥的青年。
看到他眼里十足的警告和……隐藏着极深的三分挑畔,蹙眉,微眯眼眸,星眸悄然蕴起一丝杀意。
苏莞泠本来看到楚皓旸来挺开心的,但眼见情势不对,也顾不得手被攥得痛不痛,出声道。
“皓……”
苏予泽毫不留情的出声打断苏莞泠。
“小将军不在自家将军府好好呆着,来我相府做什么?”
楚皓旸见二人手始终没有放开,冷声道。
“找人。”
苏予泽语气里透着微微挑畔嘲讽。
“找人?我相府之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找,更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可以肖想的。”
苏莞泠心想,怎么又骂人了!
楚皓旸拳头紧了紧。
“毛头小子不能肖想,难道年纪大的就能肖想?兄长也不怕有悖人伦。”
苏予泽笑容骤散,眼眸毫无温度。
“这是我相府,想撒泼去别处,最好打哪儿来的滚哪去。”
楚皓旸星眸同样泛着冷意。
“撒泼?本将军不是那种人,至于你说你相府,我只知道,这相府姓苏,是阿泠的家,滚不滚……你说了不算。”
苏予泽眸光冷洌。
“小将军今日,倒让我长了见识,士别三日,果真应当刮目相看。”
楚皓旸眼眸里同样泛寒光。
“彼此而已。”
苏莞泠蹙眉。
“皓旸,予泽,你们……”
楚皓旸与苏予泽目光虽未转向苏莞泠,却是同时开口。
“阿泠你别说话。”
“闭嘴。”
苏莞泠被两人同时瞥过来的神色震住,尤其是苏予泽的,顿时噤声。
“……”
他大爷的,能不能不要在门口吵!或者让我先撤成吗?
苏予泽漠然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只是某些人从一开始就装了一副蠢模样,何不如一直装下去?非得逞一时之快,也不怕别人看了去?真是得不偿失。”
楚皓旸扬起笑。
“若说装,只怕某人装得更久,藏得更深,所以说,得不偿失的,是谁还不一定。”
苏莞泠看着眼前的阵势心想。
这是要打起来的前奏?不管了,你们不装就让我来吧!
苏莞泠用空闲的那只手抚上额头,蹙眉,脸上有些痛苦。
“啊,你们别吵了,我……我头痛。”
苏莞泠虽然知道她演技很挫劣,但她说完还是不管不顾的往地上倒去……
苏予泽终于发了一直牵着的手,蹙眉揽腰接住。
楚皓旸担忧上前。
“阿泠!”
苏莞泠趁着苏予泽放手搂住她,迅速起身退开。
苏予泽见苏莞泠极快的起身离开他的怀抱,笑容有些讽刺。
“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骗人。”
苏莞泠没有理会苏予泽的冷嘲热讽,轻声道。!
“抱歉,我无意骗你们,只是不想看着你们因为我继续吵下去。”
说着顿了顿。
“还有,我自己的事,以及我自己,我希望能自己做主,我不是物件,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你们大可不必为了我,争论辩驳得不偿失……不值得。”
苏予泽看着苏莞泠眼里微弱而坚定的光芒,默然。
楚皓旸看着苏莞泠,眼里有些内疚,蹙眉低声道。
“你那般好……怎么会不值得呢?”
苏予泽听清楚皓旸的话,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
苏莞泠没听清楚皓旸的话,也不打算再问,看了看二人,看向楚皓旸,歉意。
“皓旸,今日实在抱歉,本是姐姐大婚,来者是客,何况我们相实已久,理应好好招待于你,却让你……”
楚皓旸摇头打断,虽然听到有些生疏的话心里难受,但还是不想对方自责为难。
“我没事,阿泠不必自责……”
顿了顿,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只道。
“我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他说完不带苏莞泠回应,转身就走了。
苏莞泠看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皓……”
见人已经走远了,无奈转身,没有看苏予泽,只轻轻道。
“我回房了。”
苏予泽看着苏莞泠离去的背影,抬步跟上。
府中的九曲桥上,苏莞泠走在前面,苏予泽一直隔着几步远跟着她。
苏莞泠停下,回头。
苏予泽见苏莞泠停下,亦是跟着停下,只远远与她对视。
苏莞泠看了他一瞬,转头继续走。
苏予泽又抬步跟上。
走了许久,身后人仍旧缓步跟着,苏莞泠索性停下来等他,静静的看着他向她走来,有光透过枝桠洒落在他脸上,一瞬恍然。
苏予泽走近苏莞泠,伸手,有些欲言又止。
苏莞泠下意识退了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你……”
苏予泽收回手,湛蓝的眸子暗了暗,嗓音低低沉沉的。
“对不起。”
苏莞泠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惊讶的看着他,眼里有几分不可置信。
“……”
苏予泽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懊恼。
“我……我只是想问,你手疼吗?”
苏莞泠把有些红肿的手藏到身后,没有回答他,反倒看着他开口。
“你从不跟谁开口道歉的。”
苏予泽看着苏莞泠的目光复杂难辨,半响,点头。
“嗯。”
苏莞泠重下眼眸。
“可其实,你没有错,不必道歉,反倒是我……”
苏莞泠声音低低的。
“对不起,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做不出任何回应,抱歉。”
苏莞泠说完,便转身跑走了,不敢再去看他是什么神色。
苏予泽看着已经穿过院墙玄关远去的身影,眸里的光泽一点点黠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无边蔓延的情绪。
他忽地闭了眼眸,有些颓然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低声呢喃……
为什么连你也不愿爱我?她如此,你也如此,可你为什么要对我笑,一次又一次……又为什么要挽着我的胳膊一起回家,为什么……
纵然我有千般不是,却从未想过害你,也从未算记过你,为何就不能……爱我一点,那怕一点点?
落寞颓然的身影独自在偏僻的院强处呆了许久,久到日落黄昏变成夜幕暗沉。
不知过了多久,苏予泽蓦地睁眼,豁然起身,离开树干,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襟,抬步便准备离去。
只是没走两步,忽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苏予泽耳廓微动,在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身后时,蓦然出手,动作迅捷如暗夜里的夜鹰。
丞相眉峰微蹙,快速抬手格挡住对方凌厉的攻势。
两股力股道相撞,丞相微退一步。
一招过后,苏予泽瞥见来人,退了一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又极快的恢复淡然。
苏予泽拱手、垂首、低眸、行礼,动作一气呵成。
“见过父亲。”
丞相看着眼前垂首的青年,深沉复杂的眸子夹杂着几分怒气,漠然沉稳的嗓音道。
“予泽,你真是像极了你爹,但是你不该。”
苏予泽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依旧垂首。
“……”
丞相直视苏予泽露出的后脑虚空处。
“既然你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放下猜忌与芥蒂,无法放下上一辈的恩怨,你就不该……不该靠她太近。”
苏予泽眼里闪过暗芒,默然。
丞相语气里透着些寒意。
“予泽,我不管你想对我如何?她是我的底线,是我和夫人唯一的女儿,以前放纵是我失责,现在,我想好好护着她。”
丞相转身,语气少了几分强硬。
“我的确有愧于你,当年我与萧兄同朝为官,皆是位高权重,然帝王喜怒无常,性情多变,为求长生不如死药,命我二人暗中搜寻……只是,世上何来此药?寻不到的下场只有死,要么我死,要么萧兄。”
夜色掩住了眸里的暗潮,苏予泽嗓音低低的,辨不出情绪。
“那为何是我爹?”
夜幕下,丞相眼眸微颤,淡淡吐出四字。
“萧兄仁义。”
仁义吗?官场之人,何来仁义?不过皆因爱着同一个女人罢了!不忍爱的人家破人亡,只是这般,顾了别人,却舍了自家舍了你……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若事事计较,一代一代,后人要怎么活?
暗夜里倏地响起几声低沉的笑声。
苏予泽看着消失于夜色中的身影,勾唇。
“仁义?你不知道他的仁义,换了除我之外萧府一百二十口人的性命,你也不知道他打着们所谓`仁义’的名头,让我娘吃了多少苦头,甚至让她死得有多惨。”
在无人理会的荒郊野外,一个明明有武功可以逃出升天的女人,却被几只野狼撕咬致死,只是……
为了给她那不争气的儿子留一线生机!
苏予泽已经记不起当时怎么宰的那几只畜牲,只记得当日拖着母亲残缺的身体,找了处好地方埋了,立了碑……最后,晕死过去……
最后的最后,哪有什么最后,那个所谓`仁义’的男人不闻不问,不过死了一个不爱的人而已。
所以丞相父亲,忘了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一切地上爬的牲畜,那年府中的那只白毛,就是我亲手解决的……
风过,院里竹林籁籁作响,夜寂静,黑沉的夜空布满云雾,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唯余……暗流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