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三章 戏里戏外，界限模糊
旧剧院藏在城南的巷弄深处，红砖墙爬满藤蔓，门口的霓虹灯牌闪烁着“今夜无人入眠”的字样，带着一种颓败又暧昧的美感。
杨鑫霖到的时候，许池听已经等在台阶上。她换了身米白色的连衣裙，褪去了平日的艳丽，倒显出几分难得的素雅，只是眼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依旧带着恶魔的狡黠。
“天使大人倒是准时。”她走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杨鑫霖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挣开，却被她捏了捏手腕。“在人间，这样才自然。”她凑近他耳边低语，气息温热，“还是说，你怕被人看到，和恶魔走在一起？”
他抿紧唇，终是没有再动。圣光在体内悄然流转，试图压制那因她触碰而加速的心跳。
两人走进剧院，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和旧木头的味道。杨鑫霖对人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生疏，目光好奇地扫过周遭的装饰，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
许池听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柔和了几分。“没想到你对这些凡俗玩意儿也感兴趣。”
“了解人间，也是任务的一部分。”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却在看到她揶揄的眼神时，耳根微微发烫。
戏开场了。讲的是一个人类公主与恶龙的故事——公主并非被囚禁，而是爱上了恶龙，两人为了跨越种族的禁忌之恋，对抗整个王国的追杀。
舞台上的灯光明明灭灭，公主的眼泪，恶龙的嘶吼，对抗时的惨烈，相拥时的温柔，都演得淋漓尽致。
杨鑫霖看得专注，眉头微蹙。他自幼接受的教育里，人类与魔物的爱情是绝对的禁忌，是需要被净化的邪恶。可看着舞台上那对挣扎的恋人，他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触动。
“你看，”许池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连人类都知道，爱从来不管什么界限。你们天堂的规矩，是不是太死板了？”
杨鑫霖转头看她。舞台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极了她本身——一半是诱惑的黑暗，一半却藏着他看不懂的复杂。
“他们是虚构的。”他硬声道，“而且，恶龙最终为了保护公主，被骑士斩杀了。”
“那又如何？”许池听迎上他的目光，“至少他们爱过。总比某些人，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困在自己的牢笼里强。”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底那扇紧锁的门。
是啊，天堂的秩序固然神圣，可那种永恒的、毫无波澜的“正确”，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看着许池听，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属于黑暗的光芒，第一次觉得，所谓的“光明”与“黑暗”，或许并非绝对的对立。
中场休息时，两人走到剧院外透气。夜风微凉，吹起许池听的发丝，有几缕拂过杨鑫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香气。
“杨鑫霖，”她忽然开口，语气难得地正经，“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天堂？”
杨鑫霖猛地一震，像被惊雷劈中。“你胡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她耸耸肩，“你们天使，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过，自由是什么滋味吗？”
“自由若脱离了规则，便会滋生混乱。”他厉声反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许池听笑了，没再逼问，只是转身靠在墙上，看着远处的灯火。“人间真好，不是吗？有白天，有黑夜，有欢笑，有眼泪。不像天堂，永远只有一种颜色；也不像深渊，永远只有嘶吼。”
杨鑫霖沉默地看着她的侧脸。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恶魔，眼中竟藏着一丝对“平衡”的向往。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杨鑫霖！”
杨鑫霖心头一紧，转头看到江瑞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尤其是在看到许池听时，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厌恶和警惕。
“江瑞？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奉命巡查人间，没想到竟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江瑞一步步走近，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许池听，“你竟然和一个恶魔厮混在一起！杨鑫霖，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戒律吗？”
许池听挑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往前一步，挡在杨鑫霖身前，语气慵懒却带着锋芒：“天使大人，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厮混’？我和我的……朋友看戏，碍着你了？”
“朋友？”江瑞冷笑，“与恶魔称友，你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杨鑫霖，我必须将此事上报天界！”
“不准！”杨鑫霖下意识地喊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一白。
江瑞的眼神更加锐利：“你果然被这恶魔蛊惑了！”他抬手凝聚圣光，“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净化了这个邪恶的存在！”
圣光如箭般射向许池听。杨鑫霖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挡在她身前，圣光撞在他的翅膀上，发出刺耳的嗡鸣，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
“杨鑫霖！”许池听脸色骤变，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慌乱和怒意。她周身魔气暴涨，黑色的暗影如毒蛇般缠向江瑞，“你敢伤他！”
“池听，别！”杨鑫霖抓住她的手腕，忍着痛摇头，“他是我的同僚。”
江瑞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失望和决绝：“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我会向天界申请，剥夺你的羽翼，将你打入深渊！”
说完，他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空中。
剧院外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池听看着杨鑫霖翅膀上的伤口，金色的血液浸湿了羽毛，触目惊心。她的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伸出，却在快要碰到伤口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恶魔的气息会灼伤天使，她不能碰。
“别碰。”杨鑫霖低声说，声音有些虚弱，“过会儿就好了。”
“为什么要替我挡？”许池听的声音有些发哑，“你明知道，我能躲开。”
杨鑫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里某个地方彻底软了下来。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边的一缕乱发，动作笨拙却温柔。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这句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许池听心里激起千层浪。她活了漫长的岁月，见惯了背叛、利用、厮杀，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一个天使，不想让她这个恶魔受伤。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光芒，忽然俯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角。
那是一个极其轻柔的吻，带着人间夜风的微凉，和一丝试探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杨鑫霖浑身一震，圣光不受控制地爆发，却没有推开她。他能感受到她唇上的温度，感受到那属于黑暗的气息与自己的光明在唇齿间交织，冲突，却又奇异地融合。
许池听很快就松开了他，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躲，竟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这是……谢礼。”她低声说，声音细若蚊呐。
杨鑫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看着她，忽然笑了。那是一个极浅的笑，却像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他圣洁的眉眼。
“戏还没看完。”他说。
许池听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眼中的慌乱和怒意被一种奇异的温柔取代。“嗯，还没看完。”
两人重新走进剧院，只是这一次，杨鑫霖主动握住了许池听的手。
他的手温暖，带着圣光的温度；她的手微凉，带着魔气的滑腻。
光与暗的触碰，本该是水火不容。
可此刻，却像是找到了最契合的频率，紧紧相握。
舞台上，恶龙正用身体护住公主，对抗着骑士的长枪。
戏里戏外，界限早已模糊。
他们都知道，从杨鑫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从这个禁忌的吻落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回不去了。
天堂的戒律，深渊的规则，都成了身后的尘埃。
他们要走的，是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一条光与暗交织的，只属于他们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