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禁闭岛上的微光

静心疗养院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半山腰,白墙红顶,被茂密的香樟林包裹着,远远望去像座与世隔绝的教堂。但只有真正走进这里的人才知道,那些厚重的铁门、紧闭的窗户和无处不在的监控,锁住的不是虔诚,而是失控的疯狂。

许池听拖着行李箱站在疗养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香樟混合的味道,算不上难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抑。她攥紧了口袋里的入职通知书,指尖微微发颤。

“许池听?”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跑过来,脸上带着点焦虑,“我是云雨,跟你同期的。快走吧,石护士长等着呢。”

跟着云雨穿过铺着防滑地板的走廊,许池听的目光忍不住扫过两侧的病房。大多房门紧闭,偶尔有几扇开着条缝,能看到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人或坐或卧,眼神空洞得像蒙尘的玻璃。

“别乱看。”云雨拉了拉她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这里……不太一样。”

护士长办公室里,石枳意正低头整理文件。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细框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许池听?”她抬头,目光在许池听身上停顿了两秒,“简历看过了,成绩不错,理论扎实。但在这里,理论没用。”

许池听挺直脊背:“我会努力学习实践。”

“希望如此。”石枳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推到她面前,“你的第一个病人,杨鑫霖。”

“杨鑫霖?”云雨在旁边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

许池听疑惑地看向云雨,对方却拼命给她使眼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看来你听说过。”石枳意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VIP隔离病房,编号707。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伴随暴力倾向,有严重的解离症状。入院两年,换了十七个护士,最短的一个,只坚持了四十分钟。”

许池听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捏紧了档案袋的边缘。

“他很聪明,太聪明了。”石枳意的声音冷了下来,“别试图跟他讲道理,别回应他的挑衅,更别可怜他。你的工作只有三项:送药、测体征、汇报异常。其他时间,离他远点。”

“可是……”许池想听着石枳意的话,心里那点理想主义的火苗却没被浇灭,“护士的职责不就是……”

“这里不是普通医院。”石枳意打断她,眼神里带着警告,“在这里,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记住我的话,别成为第十八个被吓跑的人。”

穿过三道电子门,走廊的光线越来越暗,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707病房在走廊尽头,厚重的合金门紧闭着,上面装着防爆玻璃和密码锁。

江瑞医生正在门口等她,年轻的脸上带着点疲惫。“许护士?”他递给她一套防护服,“穿好。杨鑫霖今天状态……不算太糟,但你还是要小心。”

“他会攻击人吗?”许池听一边穿防护服,一边小声问。

“物理攻击很少,但他的嘴比刀子还利。”江瑞苦笑了一下,“他擅长挖掘你的弱点,然后精准打击。之前有个护士被他说哭了,第二天就辞职了。”

许池听的心跳更快了。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江瑞输入密码,厚重的门发出“嗡”的一声,缓缓打开。

病房里很暗,只开了一盏墙角的落地灯。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穿着和其他病人一样的条纹病号服,身形颀长,肩膀却微微佝偻着,像只蛰伏的兽。

“杨鑫霖,该测体温了。”江瑞的声音放得很轻。

男人没动,也没说话。

许池听握紧手里的体温计,慢慢走进病房。地板是特殊材质的,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雪松的味道,混杂在消毒水味里,很特别。

“我是你的新护士,许池听。”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现在需要给你测一下体温。”

男人终于缓缓转过身。

许池听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长得很好看,是一种近乎锋利的英俊。眉骨高挺,鼻梁笔直,唇线清晰得像刀刻。只是那双眼睛,太过幽深,太过冰冷,像结了冰的湖,看不到底,也没有任何温度。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玩味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又来一个。”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和他的眼神完全不符,“这次的看起来……很嫩。”

许池听没接话,走上前,想把体温计递给他。

“怕我?”他忽然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点邪气,“怕我像吃了前几个一样,把你也‘吃’了?”

许池听的手顿在半空,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果然知道之前的护士。

“体温。”她强迫自己忽略他的话,把体温计往前递了递。

他没接,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问:“你紧张的时候,会咬下唇。”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松开了紧咬的下唇。她居然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个小动作。

“看,我说对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弄,“新人都这样,带着一腔热血来‘拯救’我们这些疯子,最后被吓得屁滚尿流地跑掉。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三天?还是像那个哭鼻子的一样,一天就够了?”

侮辱性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过来,许池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攥紧体温计,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杨先生,请配合检查。”

“配合?”他挑眉,忽然前倾身体,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尽管隔着防护服,许池听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雪松味。“如果我不配合呢?你会像他们一样,给我打镇定剂?”

他的眼神太锐利了,像能穿透她的皮肤,看到她内心的慌乱。许池听的呼吸有点乱,却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配合。如果你不配合,我会按规定上报。”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冷静、最专业的回答。

杨鑫霖看着她,眼神里的嘲弄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捉摸的探究。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伸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体温计,放进了嘴里。

动作很配合,甚至可以说顺从。

许池听反而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他含着体温计,声音含糊不清,“不继续了?还是在想,我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样?”

许池听定了定神,开始按照流程检查他的脉搏、血压。他的脉搏很稳,血压也在正常范围内,完全不像一个有严重精神疾病的人。

“你的手很抖。”他忽然说,目光落在她按在他手腕上的手,“是怕我突然咬你一口吗?”

许池听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他低笑起来,拿出体温计,递给她。36.5℃,正常。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碰到个胆子稍微大点的。”他重新靠回椅子上,闭上眼睛,像是懒得再理她,“可以走了,护士小姐。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你的‘热血’,留着自己取暖吧。”

许池听拿着记录板,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才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不是因为他的暴力倾向,而是因为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他那种仿佛能轻易看穿一切的洞察力。他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看似平静,却处处透着陷阱,随时准备将靠近的人拖入深渊。

石枳意的话在耳边回响:“别试图跟他讲道理,别回应他的挑衅,更别可怜他。”

许池听看着紧闭的707房门,心里第一次生出了退缩的念头。

但同时,还有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好奇。

那个眼神冰冷的男人,那个说着刻薄话语的男人,在他紧闭的内心深处,到底藏着什么?

她不知道,这丝好奇,将会把她引向一条怎样危险的路。而707病房里,闭着眼的杨鑫霖,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无人察觉的弧度。

新的玩具,好像有点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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