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校长办公室的空气像凝固的果冻,带着老式木质家具的沉香味。
许池听攥着衣角,手心全是汗。杨鑫霖站在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那点稳定的力量让她稍微定了定神。校长推了推老花镜,反复看着许池听的入学资料,又看看眼前这个穿着男装、眉眼却难掩清秀的“男生”,眉头拧成了疙瘩。
“所以……你从入学起,就一直是以女生身份隐瞒入学?”校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指尖在资料上敲了敲,“明德建校百年,这还是头一遭。”
“是。”许池听低着头,声音却很稳,“我知道违反了校规,给学校添了麻烦。但我母亲……她希望我像男生一样‘成器’,我没办法。”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校长,眼神清亮,“现在我想做回自己,麻烦您帮忙办理转学手续。”
杨鑫霖接过话:“校长,池听在学校期间没违反过纪律,成绩也在中上。她只是想结束隐瞒,不是故意捣乱。如果需要承担责任,我来担。”
校长看着他们俩,一个紧张却坚定,一个沉稳护着,忽然叹了口气。他教了几十年书,见过太多青春期的拧巴与挣扎,许池听眼底的恳切不像作假。“罢了。”他摆摆手,“你母亲那边我会沟通,转学手续我让人尽快办。附近的星华女中不错,我帮你联系看看。”
许池听猛地抬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谢谢您!”
走出办公室时,阳光正好落在走廊上,暖得人发懒。许池听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头半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居然这么顺利……”
“因为你值得。”杨鑫霖揉了揉她的短发,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去收拾东西吧,我帮你。”
收拾宿舍时,江瑞抱着篮球跑进来,看到许池听往箱子里装书,咋咋呼呼地喊:“真要走啊?星华女中离这儿可不远,我周末骑车带你去看霖哥啊!”
许池听被他逗笑,眼角弯成了月牙:“好啊,到时候请你吃冰棍。”
杨鑫霖在一旁叠衣服,听到这话,不轻不重地踹了江瑞一脚:“别教坏她。”
“我哪有!”江瑞嗷嗷叫着躲远,却偷偷冲许池听挤眼睛,“嫂子放心,霖哥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许池听的脸瞬间红透,低头假装整理抽屉,指尖却触到一个硬纸壳——是上次运动会摔倒时,杨鑫霖抱她去医务室,后来她偷偷捡回来的、他掉落的校徽,上面还沾着点跑道的塑胶粒。
她把校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心跳像揣了只小兔子。
装箱时翻出不少“秘密”:石枳意偷偷塞给她的护发素,藏在床板下的女生袜子,还有杨鑫霖给她讲题时,她偷偷画在草稿纸角落的、他的侧脸小像。
“这个我收着。”杨鑫霖拿起那张草稿纸,折好放进自己的钱包,动作自然得像收走自己的东西。
许池听的脸又红了,抢了几次没抢回来,只能任由他去。
离开明德那天,江瑞和几个玩得好的男生来送她。杨鑫霖背着大箱子,她拎着书包,站在学校门口,忽然有点舍不得。
这里有嘲笑和刁难,却也有杨鑫霖的保护,江瑞的咋呼,甚至有阳光透过图书馆窗户、落在错题集上的暖光。
“走了。”杨鑫霖碰了碰她的胳膊,“我送你去星华。”
星华女中的校门是粉色的,门口种着两排樱花树,和明德的硬朗截然不同。石枳意早就等在门口,看到许池听,一把抱住她:“池听!你可算来了!我给你带了新裙子!”
许池听被她晃得笑起来,眼角却有点湿。
杨鑫霖把箱子递给石枳意,低声对许池听说:“我周末来看你。”
“嗯。”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喊住他,“杨鑫霖!”
他回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许池听跑过去,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在明德宿舍那个夜晚一样轻,却带着阳光的温度。“周末见。”
杨鑫霖的耳尖瞬间红透,愣在原地看着她跑回石枳意身边,才猛地转身,快步往前走,嘴角却忍不住扬得老高。
石枳意戳了戳许池听的胳膊,笑得一脸促狭:“行啊你,藏得够深。”
许池听捂着发烫的脸,看着明德的方向,忽然觉得,那些藏在男装下的日子,像场漫长的梦。现在梦醒了,阳光正好,她终于可以穿着裙子,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
第一周在星华过得像踩棉花。女生们的叽叽喳喳,课桌上的小镜子,走廊里飘来的香水味,都让她有点手足无措。直到周五下午,石枳意拽着她往校门口跑:“快看谁来了!”
杨鑫霖站在樱花树下,穿着明德的校服,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个纸袋。看到许池听,他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把纸袋递给她:“给你的。”
是她在明德总吃的那家面包店的奶油包,还有本新的错题集,封面上写着“许池听同学专属”,字迹还是那么硬朗好看。
“你怎么进来的?”许池听惊喜地睁大眼睛。
“跟门卫说我是你哥。”他低笑,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蓝白校服裙上,顿了顿,耳尖又红了,“挺好看的。”
许池听的脸瞬间烧起来,把奶油包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你也吃。”
两人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分享着一个奶油包,像在明德的图书馆里那样,没太多话,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心。风吹过,樱花花瓣落在许池听的发梢,杨鑫霖伸手替她拂掉,指尖的温度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下周有篮球赛,”他忽然说,“你能来吗?”
“能!”许池听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一定去!”
看着她期待的样子,杨鑫霖忽然觉得,距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后来的日子,像被拉长的糖。
杨鑫霖会翻墙来星华,给她带明德后街的烧烤;许池听会在周末去看他打球,坐在观众席里,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投篮,像追光的少年。江瑞总在旁边起哄,喊着“嫂子加油”,被杨鑫霖瞪了也不收敛。
许池听的母亲没再来找过她,石枳意说,校长找她谈过之后,她好像想通了,只是偶尔会托人送来些衣服和钱。
期末考试后,许池听拿着星华的成绩单,第一次主动给母亲打了电话。“妈,我数学进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一声低低的“嗯”,然后是“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许池听的眼泪掉了下来,却带着笑。
杨鑫霖递来纸巾,轻轻擦去她的眼泪:“都会好的。”
“嗯。”她点头,靠在他肩上,看着远处的晚霞,“我知道。”
再后来,他们一起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学。
开学那天,杨鑫霖帮许池听拎着行李箱,走在大学校园里。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有路过的同学好奇地看他们,许池听却不再躲闪,反而握紧了他的手。
她终于可以坦然地站在他身边,不用再穿男装,不用再藏秘密,只用做许池听——一个喜欢穿裙子,偶尔会脸红,却足够勇敢的女生。
杨鑫霖低头看她,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在想什么?”
“在想,”许池听抬头,笑得眉眼弯弯,“幸好那天在器材室,你踹开了门。”
杨鑫霖低笑,俯身吻了吻她的发顶:“不,幸好那天,你敢站在我身后。”
风穿过梧桐林,带着夏末的热意,吹起许池听的长发。那些藏在明德男校的秘密,那些剪短的头发,那些小心翼翼的心动,都成了青春里最珍贵的注脚。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一场被迫的伪装,却在彼此的守护里,长出了最勇敢的模样。
未来还长,但这一次,他们会一直并肩走下去,带着阳光,带着坦诚,带着那句迟到了很久,却终于可以大声说出口的——
“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