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深秋的运动会来得猝不及防。

许池听被强行报了三千米长跑,理由是“男生怎么能不参加集体项目”。她站在起跑线后,看着周围摩拳擦掌的男生们,腿肚子都在打颤。束胸勒得她胸口发闷,宽大的运动服下,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不行就别硬撑。”杨鑫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语气听不出情绪,“弃权不丢人。”

许池听咬着唇摇头。她不敢弃权——上次游泳课已经够“丢人”了,再弃权,只会招来更多嘲笑。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我能跑。”

杨鑫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劝,只是把其中一瓶水塞到她手里:“量力而行。”

发令枪响的瞬间,许池听被人群裹挟着往前冲。冷风灌进喉咙,带着铁锈味的疼。她的体力本就不如男生,跑了两圈就开始掉队,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上气。

“喂!小不点,快跟上啊!”

“跑不动就下来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嘲讽声从耳边掠过,许池听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到杨鑫霖站在跑道边,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牢牢锁着她,像在无声地说“别停”。

她咬紧牙关,逼着自己往前冲。

跑到第五圈时,束胸的带子突然松了。

不是完全松开,是一边的搭扣崩开了,布料瞬间往下坠了寸许,摩擦着胸口的皮肤,又疼又痒。更要命的是,这突如其来的松动让她呼吸一滞,脚步猛地乱了,脚踝一崴,重重摔在跑道上。

“嘶——”膝盖擦过粗糙的塑胶地,火辣辣的疼瞬间窜上来。

周围的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摔了!许池听摔了!”

“快看他那样子,跟个小姑娘似的……”

许池听趴在地上,脸颊贴在冰凉的地面,羞耻和疼痛像潮水般涌上来。她想爬起来,可脚踝的疼让她动不了,更不敢动——她怕一挣扎,束胸彻底散开,那点可怜的伪装就全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罩住了她。

杨鑫霖蹲下身,没看周围的目光,只是低声问:“能起来吗?”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许池听抬起头,眼眶泛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杨鑫霖的目光落在她松垮的衣领上,又扫过她泛红的眼角,眉头瞬间蹙紧。他没再多问,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哇——!”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许池听吓得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和运动后微热的体温。他的手臂很有力,托着她的腿弯,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稳。

“杨鑫霖你干什么!”有人起哄,“抱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杨鑫霖没回头,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声源处,那眼神冷得像冰,起哄声瞬间咽了回去。他抱着许池听,径直往医务室走,脚步又快又稳,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男生”,而是件极其珍贵的东西。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时,校医吓了一跳:“杨鑫霖?你这是……”

“她崴了脚,膝盖擦伤了。”杨鑫霖把许池听放在床上,语气简洁,却在说出“她”字时顿了顿,随即又改过来,“他。”

许池听的心脏猛地一跳,埋着头不敢看他。

校医检查伤口时,许池听疼得直抽气。杨鑫霖站在旁边,看着她泛白的小脸和紧咬的唇,忽然开口:“校医,我去给她买瓶水。”

他走得很急,像是在逃避什么。

许池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点失落。校医替她处理好膝盖的伤口,又给脚踝做了冷敷,笑着说:“你这室友对你可真好,刚才抱着你跑过来的时候,脸都快黑了,谁敢跟他说话啊。”

许池听的脸微微发烫,没说话。

杨鑫霖回来时,手里不仅拿着水,还多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面包和牛奶。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校医说你可能没吃午饭。”

“谢谢。”许池听小声说,拿起面包小口啃着。

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她咀嚼的声音。杨鑫霖靠在墙上,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脚踝上,忽然说:“下次别硬撑了。”

许池听的动作顿了顿:“我不想被他们笑。”

“他们笑是他们的事。”他看着她,眼神很深,“你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扫过许池听的心尖。很久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了。母亲只会逼她“争气”,石枳意只会担心她“被发现”,只有杨鑫霖,告诉她“没必要委屈自己”。

她抬起头,撞进他的眼里。那里面没有嘲笑,没有怀疑,只有一片她看不懂的温柔,像深秋的阳光,不刺眼,却很暖。

“杨鑫霖,”她鼓起勇气,声音很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杨鑫霖的喉结滚了滚。他想说“因为你是我室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这个理由很蹩脚,连他自己都不信。

许池听却笑了,眉眼弯弯的,像藏了星星。“那谢谢你。”她说,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医务室回宿舍的路上,杨鑫霖执意要扶她。许池听拗不过,只能任由他搀着自己的胳膊。他的手心很暖,隔着校服布料,也能感觉到那股稳定的力量。

路过操场时,江瑞带着几个篮球队友跑过来,看到他们这副样子,笑得一脸暧昧:“霖哥,你这是把人‘捡’回来了?我看你刚才抱着他跑,那叫一个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闭嘴。”杨鑫霖的脸黑了,眼神能杀人。

江瑞识趣地闭了嘴,却还是冲许池听挤眼睛,那眼神里的调侃藏都藏不住。许池听的脸瞬间烧起来,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到宿舍,杨鑫霖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去打了盆热水:“泡泡脚,对脚踝好。”

许池听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替她脱鞋,动作笨拙却认真。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脚踝时,两人都顿了一下。她的皮肤很凉,很滑,不像男生粗糙的脚。

杨鑫霖的喉结又滚了滚,迅速移开目光,把她的脚放进温水里:“水温还行吗?”

“嗯。”许池听的声音细若蚊吟,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水汽氤氲中,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个秘密或许没那么可怕。至少此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杨鑫霖对她的好,是真的。

晚上睡觉前,许池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甜丝丝的。她悄悄掀开床帘一角,往下看。

杨鑫霖还没睡,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许池听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把床帘拉上,心脏砰砰直跳。

下铺传来一声低笑,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个晚上,许池听做了个梦。梦里她穿着裙子,站在阳光下,杨鑫霖就站在她对面,笑着对她说:“原来你是女生啊。”

她没有害怕,反而笑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许池听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忽然觉得,或许有一天,她可以不用再伪装,不用再害怕,坦然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杨鑫霖,我叫许池听,是个女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

太冒险了。

可冒险的念头一旦生根,就会悄悄发芽。就像她对杨鑫霖的感觉,从最初的害怕,到感激,再到现在,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她知道这份心动有多危险,跨越了性别,藏着秘密,注定只能埋在心底。

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室友就在身边,她的秘密还没被揭穿。

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许池听轻轻掀开床帘,看到杨鑫霖已经醒了,正在叠被子。他的动作很利落,晨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很淡的笑,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漾开圈圈涟漪。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床铺,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或许,这场藏在男装下的青春,也不全是苦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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