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春节前的雪下得很轻,像揉碎的盐,簌簌落在小院的青瓦上。
许池听踩着凳子,正往门框上贴春联。红底黑字的联子是她写的,笔锋还带着点生涩,却比去年稳了太多。杨鑫霖站在底下扶着凳子,眉头皱得很紧,嘴里不停念叨:“往左点……再高些……小心摔下来。”
“知道啦,比江瑞还啰嗦。”许池听回头瞪他,却忍不住笑。他这人,在枪林弹雨里眉头都不皱一下,偏偏见不得她踩凳子、爬梯子,总怕她磕着碰着。
她把最后一角胶带粘牢,跳下来时故意往他怀里扑。杨鑫霖稳稳接住,手臂一收就把她圈在怀里,低头在她鼻尖上咬了口:“皮又痒了?”
“就痒。”她往他颈窝里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冬天他总说她身上的玫瑰香太淡,就把自己的信息素放得浓些,好让她时时刻刻都能闻到。
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江瑞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身后跟着石枳意。石医生手里捧着个保温桶,笑着扬了扬:“阿姨让我带的酱肘子,说你们俩肯定懒得做。”
“还是石医生懂我们。”许池听迎上去,接过保温桶,眼睛亮了亮——她念叨这口好几天了。
江瑞把年货往客厅搬,嘴里不停汇报:“杨哥,家里都打扫干净了,老爷子那边说初二过来吃饭。还有,之前那几个想找事的,已经按您的意思打发了,保证过个安生年。”
杨鑫霖“嗯”了一声,递给他杯热茶:“辛苦你了,早点回去陪家人。”
“不辛苦!”江瑞挠挠头,看了眼正和石枳意研究酱肘子的许池听,偷偷冲杨鑫霖挤眼睛,“那我初三再来?”
杨鑫霖踹了他一脚,没说话,眼底却漾开点笑意。
石枳意留下帮忙包饺子,看着许池听笨拙地把馅儿捏出边,忍不住笑:“去年还说‘饺子有什么好吃的’,今年倒积极得很。”
“杨哥爱吃嘛。”许池听低头捏着褶,脸颊有点热。她以前哪会做这些,是杨鑫霖说“过年就得吃饺子,有家的味道”,她才偷偷跟着视频学了好几天。
杨鑫霖坐在旁边擀皮,动作利落得不像话。他手指长,捏着擀面杖转一圈,一张圆滚滚的面皮就成了,边缘还带着均匀的花纹。许池听看得直发呆,被石枳意用胳膊肘撞了撞才回神。
“看什么呢?”石医生压低声音,“魂都被勾走了。”
“没、没什么。”许池听慌忙低下头,却听见杨鑫霖低笑一声,把一张擀好的面皮递到她面前,上面用手指戳了个小小的爱心。
她的脸“腾”地红了,捏起面皮往他手里塞:“捣乱!”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暖气烘得人发懒。饺子下锅时咕嘟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三人间的笑语。许池听看着杨鑫霖把煮好的饺子先往她碗里夹,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家”的样子——不用多大,有他,有烟火气,就够了。
除夕夜,江瑞和石枳意走后,小院安静下来。杨鑫霖点燃院里的灯笼,暖黄的光透过红绸,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他从屋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许池听。
“什么呀?”她拆开一看,是条细细的银链,吊坠是片玫瑰花瓣,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摸起来温温的。
“去年捡你的时候,你衣服上别着片干玫瑰。”他把项链戴在她颈间,指尖划过她的锁骨,“找老银匠打的,比玉佩轻便些。”
许池听摸着吊坠,眼眶有点热。她从没想过,他连那么小的细节都记得。
“我也有礼物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木头牌子,上面刻着“平安”两个字,字周围还刻着圈玫瑰藤——是她跟着木工师傅学了半个月的成果,刻得不算精致,却很用心。
杨鑫霖接过木牌,指尖摩挲着凹凸的纹路,忽然把她抱起来,往屋里走。
“哎,灯笼还没灭呢!”
“不管了。”他低头吻她的唇,声音哑得厉害,“现在只想抱你。”
屋里的电视还在放春晚,歌舞声吵吵嚷嚷,却盖不住两人交缠的呼吸。杨鑫霖把她放在沙发上,吻从额头落到唇角,带着雪的清冽和他独有的温度。
“池听,”他抵着她的额头,眼神亮得像落满星光,“明年开春,我们去领证吧。”
许池听愣住了,心跳瞬间失控。
她从没想过“领证”这两个字。在她的认知里,他们这样的关系,能安稳地守着彼此就够了,那些世俗的仪式,仿佛离他们很远。
“不想要?”他看她没反应,眉头微微蹙起,有点慌。
“不是!”她慌忙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我想要!我就是……太高兴了。”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和“正常”的幸福无缘,是他把她从泥里捞出来,给了她一个家,现在还要给她一个名分。
杨鑫霖松了口气,低头吻掉她的眼泪,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那就说定了。”
窗外的烟花忽然炸开,绚烂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许池听看着他眼底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在雨夜的恐惧,在枪声里的颤抖,都成了此刻幸福的注脚。
大年初二,杨鑫霖的老爷子来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神却很亮,拄着拐杖,看见许池听时,先是板着脸,后来被她端上来的玫瑰酥逗笑了:“这手艺,比你妈差远了,倒比小霖强。”
杨鑫霖在旁边咳嗽一声,老爷子瞪他:“瞪我干嘛?我说错了?你以前煮个面条都能糊锅。”
许池听忍着笑,给老爷子添茶。老人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杨鑫霖小时候的事——说他总把攒的糖分给孤儿院的小孩,说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回来,抱着棵半死的盆栽哭了半夜。
“这孩子,看着冷,心重。”老爷子叹了口气,“以后啊,就拜托你多担待了。”
许池听用力点头:“我会的。”
杨鑫霖站在廊下,看着屋里一老一小相谈甚欢,嘴角忍不住上扬。江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低声说:“杨哥,您看,这多好。”
“嗯。”他应了一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春天来得很快,小院的玫瑰抽出新芽时,杨鑫霖带许池听去了民政局。
那天她穿了条淡粉色的裙子,他还是一身黑,却难得系了条红色的领带。拍照时,摄影师让他们靠近点,杨鑫霖干脆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笑得眉眼都柔了。
拿到红本本的那一刻,许池听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蜷缩在纸箱里,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而现在,她站在阳光下,身边是她的爱人,手里是他们的结婚证。
“在想什么?”杨鑫霖捏了捏她的脸。
“在想,遇见你真好。”她抬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他低笑一声,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我也是。”
他们没办婚礼,只请了江瑞和石枳意来小院吃饭。石医生送了幅画,画的是雨夜的巷口,一个男人弯腰抱起纸箱里的女孩,画的角落写着:“所有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杨鑫霖把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会看一眼。
夏天的傍晚,许池听坐在廊下乘凉,杨鑫霖躺在她腿上,闭着眼听她读报。晚风拂过玫瑰园,送来阵阵花香,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
“杨哥,”她摸着他的头发,“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会。”他睁开眼,看着她,眼神坚定,“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护你一天。”
许池听笑了,低头吻他的眼睛:“我也会护着你。”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拼命保护的小女孩了。她学会了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热茶,在他皱眉时安静地陪着他,在他偶尔流露脆弱时,紧紧抱住他说“有我呢”。
他们是彼此的铠甲,也是彼此的软肋。
深秋时,玫瑰又开了,比去年更盛。许池听剪了一大束插进花瓶,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杨鑫霖从外面回来,看到满室的红,忽然从背后抱住她。
“池听,”他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要个孩子吧。”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过身看着他。他的耳根有点红,眼神却很认真。
“好啊。”她笑着点头,踮起脚尖吻他的唇,“最好像你,眼睛亮,像藏着星星。”
“像你才好。”他回吻她,声音温柔得像化不开的蜜,“像你一样,热烈又坚韧。”
窗外的月光落在玫瑰花瓣上,也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有爱人在侧,有花香满室,有对未来的期许,也有对过往的释然。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一个冰冷的雨夜,却在彼此的温暖里,长出了最坚韧的根,开成了最热烈的花。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波澜,但只要牵着对方的手,就没什么可畏惧的。
因为爱,从来都是照亮黑暗的光,也是支撑彼此走下去的,全部勇气。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