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码头的风带着咸腥气,卷着夜色往仓库深处钻。
许池听跟着杨鑫霖躲在集装箱后面,手心沁出的汗把枪柄濡湿了。她第一次离“危险”这么近——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像毒蛇吐信。
“老鬼的人比预想中多。”杨鑫霖的声音压得极低,贴在她耳边,带着雪松味的呼吸扫过她的颈侧,“待会儿跟着江瑞,别乱跑。”
许池听摇摇头,攥紧了手里的枪:“我跟你一起。”
她不是来躲的。她要亲眼看到老鬼伏法,要问清楚三年前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鑫霖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争执,最终却只是捏了捏她的手腕,指尖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紧跟着。”
江瑞带着几个手下从另一侧摸过去,很快,仓库深处传来几声闷响,手电光应声熄灭。杨鑫霖拽着许池听,像猎豹一样窜出去,皮鞋踩在积水里,悄无声息。
仓库中央堆着高高的货箱,阴影里藏着无数双眼睛。许池听的心跳得像擂鼓,却死死盯着杨鑫霖的背影——他的黑色风衣在风里扬起,每一步都精准得像计算好的,手里的枪稳稳指着前方,没有一丝颤抖。
“杨鑫霖,你倒是敢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笑,“还带了个小的?是许家那个漏网的丫头?”
老鬼从货箱后走出来,矮胖的身子裹在皮袍里,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眼神阴鸷地扫过许池听,像在看一件猎物。
杨鑫霖把许池听护在身后,枪口直指老鬼:“三年前的账,该算了。”
“算账?”老鬼嗤笑,“许家欠我的,用命还都不够!要不是你多管闲事,这丫头三年前就该跟她全家一起烂在地里了。”
许池听的指甲掐进掌心,浑身发冷。是他,真的是他。
“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她从杨鑫霖身后探出头,声音发颤,却带着倔强。
老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笑了:“小丫头,你以为你爹是好人?他吞了我的货,还想报警端了我的窝,不杀他,留着过年?”
“你胡说!”许池听猛地往前一步,被杨鑫霖死死按住。
“是不是胡说,你问问他。”老鬼的眼神瞟向杨鑫霖,带着恶意的挑拨,“你以为他救你是好心?他跟你爹是拜把子兄弟,结果你爹出事那天,他为了抢一块地盘,愣是晚到了半小时——你全家的命,有一半是他耽误的!”
许池听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杨鑫霖。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冷硬如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却没有反驳。
是真的?
那个在无数个夜晚保护她、安抚她的人,那个她悄悄依赖、甚至动心的人,竟然和家人的死有关?
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像冰水浇透了她,让她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老鬼突然挥了挥手,藏在货箱后的手下瞬间涌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抓住那个丫头!”老鬼吼道,“给我往死里打!”
枪声骤然响起。
杨鑫霖拽着许池听往侧面翻滚,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打在货箱上,溅起火星。他把她按在地上,自己挡在上面,枪声震得他耳膜发疼,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别信他的!”
许池听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额角被流弹擦伤,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焦急和……恳求?
她的心脏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根深蒂固的信任,一半是老鬼的话带来的怀疑。
“杨哥!左边!”江瑞的吼声传来。
杨鑫霖猛地转身开枪,动作快如闪电。许池听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子弹打在他肩头,血瞬间染红了黑色风衣,忽然像从噩梦中惊醒。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不能让他死。
她抓起地上的枪,想起他教她的姿势,瞄准离得最近的一个枪手,闭上眼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那个枪手闷哼一声倒下。
许池听自己都愣住了。
杨鑫霖也转过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戾气和……心疼覆盖。他拽起她,往仓库深处冲:“跟紧我!”
两人在货箱之间穿梭,枪声、喊叫声、金属碰撞声混在一起,像地狱的交响。许池听的手还在抖,却紧紧攥着枪,跟着杨鑫霖的脚步,在他换弹夹的间隙,精准地打中靠近的敌人——她的视力极好,这是她唯一能帮他的。
“好样的。”杨鑫霖在她耳边夸了一句,声音带着笑意,哪怕肩头的伤口还在流血。
那一刻,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了。她信他。
老鬼见势不妙,想从后门溜走。许池听眼尖,看到他的背影,喊道:“他要跑!”
杨鑫霖一枪打在老鬼的腿上,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杨鑫霖走过去,用枪指着他的头,眼神冷得像冰:“说,谁指使你的。”
老鬼疼得浑身发抖,却还在笑:“杨鑫霖,你护不住她的……上面的人不会放过她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往地上一摔。
是烟雾弹。
浓烈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许池听听到杨鑫霖的低喝,想抓住他的手,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开。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穿透烟雾。
许池听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
她摸索着往前跑,烟雾里传来搏斗声,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烟渐渐散了,她看到杨鑫霖半跪在地上,手里的枪掉在一边,而老鬼躺在他脚边,眉心一个血洞。
杨鑫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杨哥!”许池听扑过去,抱住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血从他胸口涌出,染红了她的手,温热而粘稠。他的脸色惨白,呼吸越来越微弱,却看着她,嘴角竟还带着点笑意。
“别哭……”他抬起手,想擦她的眼泪,指尖却在半空垂落,“我没……骗你……”
他说的是老鬼的话。他没骗她。
许池听的眼泪汹涌而出,死死抱住他,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杨鑫霖!杨鑫霖!你醒醒!你不准死!”
江瑞带着人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快叫救护车!快!”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夜空时,许池听的世界一片灰暗。她握着杨鑫霖冰冷的手,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心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不能失去他。
这个囚禁她、保护她、让她又爱又怕的男人,早已成了她的命。
杨鑫霖在医院躺了七天。
子弹擦伤了肩头,不算重,可那把匕首刺得很深,离心脏只有一寸。石枳意说,再偏一点,神仙也救不回来。
许池听守了他七天,没合过眼。她给他擦身,喂水,读那些她还认不全的字,像他以前守护她那样,寸步不离。
他醒来那天,阳光很好。许池听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很重的青黑。
杨鑫霖动了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她猛地惊醒,看到他睁着眼,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你醒了!”她扑过去,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吵死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我还没死。”
“不准说死!”她瞪他,眼泪却掉得更凶。
他看着她哭,忽然说:“老鬼的话,不全是假的。”
许池听的动作顿住了。
“你父亲出事那天,我确实在抢地盘。”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愧疚,“等我赶到时,已经晚了。我在你家后院的井里找到你,你抱着一块你母亲的玉佩,晕过去了。”
他查了三年,不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赎罪。他把她捡回来,一半是责任,一半是……从看到她抱着玉佩的那一刻起,就放不下了。
“对不起。”他说,“如果我早一点……”
“别说了。”许池听捂住他的嘴,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我知道。”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知道他这三年的辛苦,知道他对她的好,不是假的。
“杨鑫霖,”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前的事,过去了。以后,我陪着你。”
不管是报仇,还是赎罪,不管是光明,还是黑暗,她都陪着他。
杨鑫霖的眼底泛起红意,他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像是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好。”他说,声音沙哑,“以后,我们一起。”
出院那天,杨鑫霖把许池听带回了别墅。不是之前那座像牢笼的别墅,是另一处安静的小院,有个种满玫瑰的花园,阳光能洒满整个客厅。
“以后住这里。”他说,“没有保镖,没有监控,只有我们。”
许池听看着他,眼眶有点热。
他把那把小巧的手枪收了起来,换成了一把银质的梳子,每天早上,笨拙地给她梳头。他不再处理那些血腥的事务,把权力交给了江瑞,只是偶尔去公司看看。
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常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他会陪她练字,在她写错时,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会在深夜,抱着她坐在窗前,看月亮,听她讲那些模糊的、关于家的记忆。
“杨哥,”有天晚上,许池听靠在他怀里,“你说,老鬼说的‘上面的人’,会来找我们吗?”
杨鑫霖的动作顿了顿,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却很快被温柔覆盖。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那些黑暗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
他会护着她,用他的方式,直到最后一刻。
许池听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她知道前路依旧有风雨,可只要能像这样,被他抱着,感受着他的心跳,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是他从雨夜捡回来的孤女,是他掌中的珍宝,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而他,是她的救赎,是她的劫难,是她愿意沉溺一生的港湾。
他们的故事,没有结束。
但只要彼此还在,哪怕身处暗夜,也能开出属于他们的,最倔强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