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许池听的练字本上,开始频繁出现“杨”字。

有时是工整的楷书,一笔一划,像在描摹他冷硬的轮廓;有时是潦草的行草,连笔缠绕,像他偶尔流露出的、藏在冰下的热度。云雨看着那页纸,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教她写更复杂的词。

杨鑫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她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会突然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或者用指腹蹭过她写字的指尖,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在想什么?”他问,语气平淡,眼神却像探照灯,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

许池听会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字帖:“没、没想什么。”

他就低笑一声,不戳破,只是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腿上,看他处理那些印着血色标记的文件。她看不懂上面的代码和名字,只知道那些纸页翻过的声音,像无数人的命运在碎裂。

“怕吗?”他低头问,呼吸拂过她的发顶。

许池听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怕那些黑暗,却不怕他。甚至觉得,被他这样抱着,连那些血腥气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有我在,不用怕。”他说,手指轻轻敲着她的腰侧,像在确认一件珍贵的所有物。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天,和她被捡来那天一样,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别墅笼罩在一片潮湿的雾气里。

江瑞带了个男人回来,说是“清理门户”时抓到的活口,嘴里吐了些关于“许家大小姐”的零碎信息。许池听在餐厅倒水,无意间听到“许”字,手一抖,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了片。

杨鑫霖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她脸色惨白地站在碎片里,眉头瞬间蹙起:“怎么了?”

“许……许家?”她声音发颤,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们说的许家……是什么?”

杨鑫霖的眼神沉了沉,没回答,只是对江瑞说:“把人带下去,处理干净。”

江瑞看了许池听一眼,应了声“是”,匆匆带着人离开。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俩,雨声敲打着窗户,像在催促一个答案。

“我是不是……姓许?”许池听抬起头,眼里蓄着泪,“我是不是许家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她的记忆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开始泛起涟漪。她想起模糊的大宅,想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叫她“池听”,想起火光和尖叫——那些破碎的画面,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指向。

杨鑫霖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池听以为他不会回答。他蹲下身,捡起一片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了,血珠滴在地板上,和她的泪混在一起。

“是。”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是许家的小女儿。许家被灭门那天,你是唯一的活口。”

许池听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灭门。活口。

原来她不是凭空出现的孤女,她的过去浸满了血。那些追杀她的人,是灭了她全家的凶手?而杨鑫霖……他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看着他,眼泪汹涌而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你把我捡回来,是因为我有用,对不对?”

他是在利用她?利用这个唯一的活口,找到幕后黑手?还是……他本身就和许家的灭门案有关?

恐惧和背叛感像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她后退一步,踩到玻璃碎片,疼得闷哼一声,却感觉不到疼——心里的疼更甚。

“不是。”杨鑫霖站起身,想去拉她,被她猛地躲开。

“别碰我!”她尖叫,像只被惹急了的猫,“你这个骗子!你和那些杀我家人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你把我关在这里,是不是怕我报仇?”

她的话像刀子,扎在杨鑫霖心上。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翻涌着戾气,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许池听,”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从没骗过你。捡你回来,不是因为你有用,是因为……”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是因为那天雨夜,她抓着他裤脚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被抛弃的自己?是因为看着她一点点卸下防备,他的心也跟着软了?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他习惯了用冷漠和掌控来掩饰,从未学过如何解释温柔。

“因为什么?”许池追问,眼泪模糊了视线,“因为我是你手里的棋子?还是因为你觉得把我圈在身边,很有趣?”

杨鑫霖的耐心耗尽了。他上前一步,不顾她的挣扎,死死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我让你活着,你就得活着!”他低吼,带着被误解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别管什么许家,别管什么报仇,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安安稳稳的,听到没有?”

他的信息素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涌出来,雪松味里混着焦躁,让许池听浑身发软。可她还是挣扎,用尽全力捶打他的背:“放开我!我恨你!我不想待在你身边!”

“恨也没用。”他咬着牙,把她抱得更紧,“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那天之后,许池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杨鑫霖没再逼她,只是每天让江瑞把饭菜放在门口,他自己则坐在书房,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监控里她蜷缩在床上的样子,眼底的阴鸷越来越重。

石枳意来劝过她:“许池听,杨哥不是你想的那样。许家灭门案,他查了三年,手上沾的血,有一半是为了给你家人报仇。”

许池听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和你父亲是旧识,当年没能护住许家,一直很愧疚。”石枳意叹了口气,“他捡你回来,一半是愧疚,一半……是动了心。只是他那性子,怎么可能说出口。”

许池听的心乱了。是这样吗?那个冷酷的男人,会为了素未谋面的她,去查案,去杀人?

她想起他笨拙地给她包扎伤口,想起他在枪战之后第一时间找她,想起他西装口袋里那张她的照片……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成了证据。

可她还是怕。怕他的世界,怕他的手段,更怕自己沉溺在这份扭曲的温柔里,忘了血海深仇。

深夜,她饿得发晕,偷偷打开房门想去拿门口的饭菜,却看到杨鑫霖坐在走廊的地毯上,背靠着墙,睡着了。

他眼底有很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看起来很疲惫。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是她之前练字的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杨”字。

许池听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他猛地睁开眼,眼里的戾气在看到她的瞬间,瞬间消散,只剩下慌乱。

“饿了?”他问,声音沙哑。

她点点头,没说话。

他站起身,把她拉进餐厅,打开保温箱,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他盛了碗粥,吹凉了递到她手里:“快吃。”

许池听小口喝着粥,眼泪却掉了进去。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不该说恨你。”

杨鑫霖的动作顿了顿,没看她,只是低声说:“吃完早点睡。”

他转身要走,被她抓住了手腕。他的手腕很烫,带着薄茧。

“杨哥,”她看着他的背影,“带我一起查,好不好?”

她想知道真相,想为家人报仇。她不想再做被圈养的金丝雀,她想和他一起,站在这片黑暗里。

杨鑫霖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池听以为他会拒绝。他转过身,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点了点头。

“好。”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切听我的。”

许池听用力点头,眼里重新有了光。

那天之后,别墅里多了些奇怪的客人。有戴着金链子的壮汉,有穿着旗袍的女人,还有眼神阴鸷的老头。他们会和杨鑫霖在书房待很久,出来时,要么垂头丧气,要么满身是伤。

许池听就在旁边的房间里,整理江瑞给的资料——关于许家的生意,关于那些可疑的合作伙伴,关于三年前那个雨夜的细节。

杨鑫霖会在结束后,走进来,把她抱在怀里,闻她发间的味道,像是在汲取力量。

“累吗?”他问。

“不累。”她摇摇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有你在,我不怕。”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他们一起拼凑真相,像在玩一场危险的拼图游戏。每找到一块碎片,就离黑暗的中心更近一步。许池听渐渐明白,杨鑫霖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只有生存和守护。

而她,是他想要守护的人。

一个深夜,他们终于查到了关键线索——许家的灭门案,和一个叫“老鬼”的地下钱庄老板有关,而这个老鬼,明天会出现在城南的码头。

“我跟你一起去。”许池听看着杨鑫霖擦枪,眼神坚定。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太危险。”

“我必须去。”她看着他的眼睛,“那是我的仇人。”

杨鑫霖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眼底的执拗,忽然笑了。那笑意里有无奈,有心疼,还有一丝骄傲。

“好。”他说,“但你要跟紧我,不许乱跑。”

他给她找了件黑色的风衣,太大了,他就耐心地给她系好腰带。又把那把小巧的手枪塞进她手里,这次,打开了保险。

“会用吗?”他问。

她摇摇头。

他握住她的手,教她瞄准,扣扳机。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温度烫得惊人。

“记住,”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不到万不得已,别开枪。我会保护你。”

许池听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漏了一拍。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像蜻蜓点水。

杨鑫霖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温柔覆盖。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和以往不同,带着决绝和珍惜,像在告别,又像在确认。雨声敲打着窗户,掩盖了唇齿间的轻响,却盖不住两颗紧紧相依的心。

许池听知道,明天会很危险。但她不怕。

因为她不再是那个雨夜蜷缩在纸箱里的孤女,她有了想守护的人,也有了愿意为她踏平黑暗的人。

他们是彼此的救赎,也是彼此的劫难。

而这场劫难,她心甘情愿,奉陪到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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