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许池听开始在傍晚时,端一杯温牛奶去书房。

杨鑫霖通常在那里待到深夜。落地灯的光晕圈住他伏案的身影,指尖划过文件的动作利落,偶尔停下来,指节抵着眉心,那是他疲惫的样子——许池听偷偷观察了很久才总结出来的。

她第一次端牛奶进去时,手都在抖。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杨鑫霖抬眼看到她,眉峰微蹙,像是在问“谁让你来的”。

“石医生说……喝牛奶助眠。”她把杯子放在桌角,声音细若蚊吟,转身就想走。

“站住。”

许池听的脚步顿住,后背绷得像根弦。

他没看她,只是盯着文件:“放在手边。”

她挪回去,把杯子往他手边推了推,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的皮肤很凉,像玉石,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匆匆退了出去。关门前,她瞥见他拿起牛奶,抿了一口。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像藏了只乱撞的兔子。

从那天起,送牛奶成了她的“任务”。有时他在打电话,声音冷硬,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暗语;有时他在看监控,屏幕上闪过模糊的人影和血色,她吓得不敢多看;有时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黑暗,眼神空茫。

那种时候,许池听会悄悄放下牛奶,站在原地等一会儿。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样子,太孤单了。

“过来。”有天晚上,他忽然开口。

许池听吓了一跳,慢慢走到他面前。他仰头看她,灯光在他眼底投下阴影,看不清情绪。他伸出手,指尖划过她的发梢——她的头发长了些,软软地搭在肩头。

“江瑞说,你想学认字。”他问,语气平淡。

许池听点点头。她失忆后,很多常识都模糊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凭感觉说的,更别说看书读报。她想知道更多,哪怕只是这个别墅之外的、模糊的世界。

“让云雨过来教你。”他收回手,“每天下午两小时。”

云雨是别墅里的佣人,一个话不多的中年女人,听说以前是老师。许池听没想到他会答应,眼睛亮了亮:“谢谢……杨哥。”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杨哥”,声音发飘。他似乎愣了一下,喉结滚了滚,没应声,只是重新看向窗外。

云雨来教她认字的那天,阳光很好。许池听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捧着识字卡片,学得很认真。云雨夸她聪明,说她看字的眼神像藏着光。

她心里有点甜,偷偷往别墅里看。书房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她知道,杨鑫霖可能就在里面看着她。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很奇妙,既让她紧张,又让她安心。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一声枪响打破了。

那天深夜,许池听被惊醒。别墅里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她听到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喝,还有……枪声,很近,就在楼下。

她吓得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是来杀杨鑫霖的吗?还是来……抓她的?她想起那个雨夜的追杀,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透了她。

房门被猛地推开,江瑞冲进来,脸色凝重:“许小姐,跟我走!”

他想拉她,许池听却死死抓住床沿:“杨哥呢?他在哪?”

“杨哥在处理!没时间了,快走!”江瑞的声音带着焦灼。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杨鑫霖的声音,冷得像冰:“谁让你动她的?”

江瑞立刻停手,低下头:“杨哥。”

杨鑫霖走了进来,黑色衬衫上沾了点暗红的痕迹,像是血。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猎豹盯住了猎物。他径直走到床边,弯腰抱起许池听。

“别怕。”他的声音很沉,带着硝烟味,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的颤抖,“有我在。”

他抱着她走到书房,打开书架后的暗门,里面是间狭小的密室。他把她放进去,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动作很轻,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

“待在这里,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塞进她手里,“保险没开,拿着防身,别怕。”

许池听攥着冰冷的枪身,看着他转身要走,忽然抓住他的衣角:“你会回来吗?”

杨鑫霖的脚步顿住。他回头看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暴戾,有担忧,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柔软。

“等着。”他说,只两个字,却像承诺。

暗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枪声和嘶吼。许池听缩在密室的角落,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枪,心脏跳得快要炸开。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一遍遍默念“他会回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停了。又过了很久,暗门被打开。

杨鑫霖站在门口,脸上沾着血,眼神却比刚才柔和了些。他伸出手:“出来吧。”

许池听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恐惧、担忧,在看到他的瞬间,都化作了眼泪。他的衬衫湿了一片,带着血腥味,可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他身体僵了一下,慢慢抬起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他说,声音有点哑,“都处理干净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敌对组织的人摸了进来,想绑架她要挟杨鑫霖。那些人大概没想到,这个被圈养在别墅里的女孩,在他心里竟有这么重的分量。

那天之后,别墅的守卫加了三倍。杨鑫霖回得更早了,有时会陪她坐在花园里,看她练字。他不说话,只是看着,眼神落在她的笔尖,偶尔会伸手,握住她的手,教她写某个复杂的字。

他的掌心很烫,包裹着她的手,力道刚好。许池听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模糊的、温暖的记忆。

“杨哥,”有天她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要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鑫霖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因为你是我的人。”

这话说得霸道,却让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看着宣纸上被他握着写出的“安”字,忽然觉得,或许“他的人”这个身份,并不全是枷锁。

石枳意来换药时,看到许池听手腕上多了个银镯子,是杨鑫霖送的,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

“杨哥很少送东西给人。”石枳意收拾医药箱时,忽然说,“尤其是……带记号的。”

许池听摸了摸镯子,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他的温度。

“他是不是……对我不一样?”她小声问,带着点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石枳意看了她一眼,推了推眼镜:“许池听,别陷进去。他的世界太黑,你会被吞噬的。”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许池听心里发凉。她知道石枳意说得对,杨鑫霖是黑暗里的王,而她只是只误入黑暗的雀鸟,迟早会被这黑暗同化,或者……被抛弃。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会在他处理事务时,悄悄给他披上外套;会在他咳嗽时,笨拙地煮一碗姜汤;会在他看监控时,坐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

而杨鑫霖,也默许了她的靠近。他会让她坐在腿上看文件,尽管她什么都看不懂;会在她练字时,从身后环住她,呼吸落在她的颈窝;会在深夜,悄悄走进她的房间,看她睡得是否安稳。

这种微妙的平衡,像走在钢丝上,危险,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直到那天,许池听在他的西装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不是书房里那张母子照,是张新的。照片上是她自己,在花园里练字,阳光落在她的侧脸,笑得很轻。照片背面,用钢笔写了两个字:池听。

字迹凌厉,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许池听捏着照片,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疼。

她知道自己早就不该有期待,可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和杨鑫霖之间,悄悄发芽。

哪怕这芽,生在黑暗里,长在荆棘中,注定要经历风雨。

她把照片放回他的口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那晚送牛奶时,她在他抬头看她的瞬间,轻轻说了句:“杨哥,早点休息。”

杨鑫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才低声应了句:“好。”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书房,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纱,暂时掩盖了那些汹涌的、不敢言说的心事。

许池听知道,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可只要能像这样,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做他掌中的一只雀鸟,她好像……也心甘情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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