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二章 风雪中的援手与信笺
北大荒的冬天来得又快又猛。一场大雪过后,天地间一片苍茫,气温骤降到零下三十多度,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能在眉毛上凝结成霜。
农场的活儿从地里转到了室内,打草绳、修农具、学习文件。许池听因为识文断字,被安排到了连队办公室帮忙,做些抄写、整理资料的工作,相对来说轻松了一些。但她依旧每天早早起床,帮着烧炕、挑水,把宿舍里的热水都打好,才去办公室。
石枳意常说她傻:“放着轻快活儿不干,偏要抢着做这些粗活。”
许池听只是笑笑:“大家都不容易,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她心里清楚,自己能去办公室,是连里照顾她身子骨弱,不能真的把自己当“特殊分子”。
这天,连里接到通知,说是附近的哨所过冬物资紧缺,需要农场支援一批柴火和土豆。连长组织了几个男知青和老职工,准备第二天一早用马车送过去。
“这么大的雪,路肯定不好走。”许池听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有些担心。
“是啊,”石枳意搓着手,“听说哨所那边更冷,风跟刀子似的。那些解放军同志也真是不容易,大冬天的还得在那儿守着。”
许池听没说话,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杨鑫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那寒风呼啸的哨所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送物资的队伍就出发了。许池听起了个大早,和几个女知青一起,煮了一大锅姜汤,装在保温桶里,想着等他们回来能暖暖身子。
然而,直到中午,队伍还没回来。雪越下越大,风也刮得更紧了,连里的干部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雪下得太邪乎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有人小声嘀咕。
许池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手里的活计都做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说话声。大家连忙跑出去看,只见送物资的马车回来了,只是车辕上还多了一个人——穿着军装,脸色有些苍白,胳膊上似乎还缠着绷带。
是杨鑫霖!
许池听的心猛地一沉。
“杨连长!您这是怎么了?”连长跑上去,一脸焦急。
“没事,”杨鑫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沉稳,“路上遇到雪崩,车陷进雪窝里了。我带了几个战士去接应,不小心被石头砸了一下,不碍事。”
原来,他们的马车陷进雪窝后,正好遇到了杨鑫霖带队巡逻。杨鑫霖二话不说,带着战士们帮忙推车、清理积雪,在清理一块松动的岩石时,被滚落的碎石砸中了胳膊。
“快!快把杨连长扶到卫生室去!”连长喊道。
几个男职工连忙上前,想扶杨鑫霖。他却摆了摆手,自己撑着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却因为失血和寒冷,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小心!”许池听想也没想,冲过去扶住了他。
她的手很凉,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杨鑫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谢谢。”
“不客气。”许池听的脸颊有些发烫,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卫生室走。
他的胳膊很沉,隔着厚厚的军装,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隐忍的疼痛。走到卫生室门口时,杨鑫霖轻轻挣开了她的手:“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谢谢你。”
“嗯。”许池听松开手,看着他走进卫生室,心里依旧惴惴不安。
那天下午,许池听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她几次路过卫生室,都想进去看看,却又觉得不妥,只能在外面徘徊。
石枳意看出了她的心思,打趣道:“怎么?担心你的杨连长了?”
许池听的脸一下子红了:“别瞎说,他是为了帮我们才受伤的,我只是……只是有点过意不去。”
“行,我不瞎说。”石枳意笑着说,“不过说真的,杨连长这人真不错,够爷们儿。”
傍晚的时候,杨鑫霖从卫生室出来了,胳膊已经包扎好,用绷带吊在脖子上。他拒绝了连里安排住宿的好意,说要赶回哨所。
“雪这么大,怎么回去啊?”连长劝道。
“哨所里还有弟兄们等着,不能耽误。”杨鑫霖的语气很坚定,“我们已经联系了哨所,他们会派雪橇来接。”
许池听听说他要走,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失落。她犹豫了一下,从办公室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里面灌满了她下午重新煮的姜汤,快步走到杨鑫霖面前。
“杨连长,这个……您带上吧,路上冷,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她的声音有些小,不敢看他的眼睛。
杨鑫霖看着她递过来的水壶,又看了看她冻得通红的鼻尖,沉默了几秒,接了过来。“谢谢你,许同志。”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冰冷锐利。
“不客气。”她小声说。
没过多久,哨所的雪橇就到了。杨鑫霖和他的战士们登上雪橇,朝大家挥手告别。许池听站在人群里,看着雪橇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原野里,心里空落落的。
那天晚上,许池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起杨鑫霖受伤的胳膊,想起他坚定的眼神,想起他接过水壶时说的那句“谢谢你”,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石枳意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许池听悄悄坐起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
“今天,杨连长受伤了。他是个好人。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写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躺回床上,却依旧睡不着。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许池听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通信员突然跑了进来,递给她一封信。
“许池听同志,你的信!从哨所寄来的!”
许池听愣了一下,接过信。信封是部队专用的,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军人的硬朗。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杨鑫霖的字。
她的心跳瞬间加速,连忙把信揣进兜里,等通信员走了,才躲到办公室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
“许同志,你好。
姜汤很暖,谢谢你。
我的伤已无大碍,勿念。
哨所一切安好,勿担心。
杨鑫霖”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有些生硬,却让许池听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写信人指尖的温度。
她不知道,在遥远的哨所里,杨鑫霖写完这封信后,看着窗外的风雪,沉默了很久。他本不是个擅长表达感谢的人,那天接过那壶姜汤时,心里却莫名地有些触动。那个白净秀气的女知青,眼神清澈,像雪地里的阳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把信交给通信员时,还特意叮嘱了一句:“麻烦尽快送到。”
许池听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藏在笔记本里。她拿出笔,想写回信,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问问他的伤势,又怕显得太啰嗦;想说说农场的事,又怕他不感兴趣。
犹豫了很久,她终于在纸上写下:
“杨连长,你好。
得知你伤势无碍,我很高兴。
农场一切安好,勿念。
天气寒冷,望多保重。
许池听”
写完,她又读了几遍,觉得没什么不妥,才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贴上邮票,投进了邮筒。
看着邮筒,许池听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她不知道,这封信,只是一个开始。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这些跨越了农场与哨所的信笺,将会成为连接她和杨鑫霖之间,最温暖也最隐秘的纽带。
北风依旧呼啸,但许池听的心里,却因为那短短几行字,变得暖暖的。她抬起头,望向远方哨所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军装的身影,正挺拔地站在风雪中,守护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她心里那份悄然滋生的、不敢言说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