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白山黑水间的守望》

第一章 北上的列车与初见

一九六九年的秋天,北风比往年来得更早。

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巨蟒,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地爬行,载着一车厢的青春与迷茫,朝着遥远的北大荒驶去。许池听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冰凉,紧紧攥着衣角。窗外的景色早已褪去了江南的灵秀,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黄土坡,一眼望不到头,苍凉得让人心头发紧。

“听听,别老对着窗户发呆了,来吃块窝头。”石枳意大大咧咧地递过一块硬邦邦的玉米面窝头,自己已经啃得津津有味,“到了地方,指不定连这都吃不饱呢。”

许池听接过窝头,小口咬了一点,粗糙的口感剌得嗓子生疼。她是上海姑娘,从小吃着大白米长大,哪里受过这种罪。可看着身边这群和她一样,背着行囊离开家乡的同龄人,她把到了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咱们要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轻声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还能是什么样子?”石枳意抹了把嘴,“听说是个兵团农场,有山有水,就是冷得能冻掉耳朵。不过听说离边防哨所不远,能见到解放军呢!”

提到解放军,石枳意的眼睛亮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许池听也微微怔了怔,脑海里浮现出画报上那些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身影。那是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敬意。

火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抵达了终点站。站台上寒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许池听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跟着人流下了火车,一眼就看到了举着“欢迎上海知青”木牌的人群。

来接他们的是农场的干部和几个本地职工,还有一辆辆拉货用的解放牌卡车。知青们的行李被扔上卡车,人也挤了上去。车厢没有棚子,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许池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卡车在土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驶入了一片开阔的平原。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近处是大片的农田,田埂上还残留着未收割的麦茬。几排简陋的土坯房坐落在农田边,那就是他们未来的家。

“到了!这就是咱们的新家!”石枳意兴奋地喊道。

许池听看着眼前这片陌生的土地,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没有上海的高楼大厦,没有黄浦江的船鸣,只有风吹过旷野的呼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军号声。

知青点的生活是艰苦而忙碌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跟着老职工下地干活,割麦子、挖土豆、翻土地,一天下来,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许池听的手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结了痂,最后变成了厚厚的茧子。

她性子文静,不爱说话,却格外能吃苦。分配给她的任务,她总是默默地完成,从不抱怨。石枳意性子泼辣,见不得她受委屈,常常替她出头,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同屋的云雨身体弱,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经常生病,许池听就常常照顾她,给她熬姜汤,帮她分担活计。

日子在单调的劳作中一天天过去,许池听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开始觉得,这片土地虽然苍凉,却有着一种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尤其是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远处的青山如黛,近处的田野静默,美得让人心醉。

她第一次见到杨鑫霖,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那天,农场组织知青去附近的部队驻地参加军民联欢。说是联欢,其实就是帮部队打扫卫生、整理物资。许池听被分配到了营房区,和几个女知青一起擦窗户。

正当她踮着脚尖,费力地擦着一扇高窗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撞进了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里。

那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腰窄,军帽下露出的额角饱满,下颌线清晰而坚毅。他的眼神很冷,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威严和距离感,正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她们的劳动成果。

“动作快点,注意安全。”他开口说道,声音低沉有力,像敲击在石板上的闷响。

女知青们都有些拘谨,纷纷低下头应着。许池听也连忙转回身,心脏却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她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然后便移开了。

“杨连长,您来检查啊?”带队的农场干部连忙迎上去,脸上堆着笑。

“嗯。”被称为杨连长的男人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告诉同志们,擦仔细点,玻璃上别留水印。”

“哎,好嘞!”

杨鑫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沿着营房继续往前走。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背影挺直,像一棵扎根在边疆的白杨树,充满了力量感。

许池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默默地松了口气。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对视,竟让她有些紧张。

“刚才那个就是杨连长?”石枳意凑到她身边,小声嘀咕,“长得真精神!听说他是咱们这一带最年轻的连长,打仗可厉害了!”

“嗯。”许池听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对那个叫杨鑫霖的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就像这片土地一样,冷峻,坚硬,却又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那天下午,许池听干活格外认真。擦完窗户,她无意间瞥见营房门口的宣传栏,上面贴着部队的优秀干部名单,第一个就是杨鑫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军装,戴着军功章,眼神比刚才见面时柔和了一些,但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下面写着他的事迹:多次荣获三等功,在边境巡逻中表现突出,带领战士成功击退过越界的敌人……

许池听看着那张照片,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敬意。原来,他们脚下的这片安宁土地,是被这样一群人,用青春和热血守护着的。

联欢结束后,知青们排队回农场。路过部队的训练场时,许池听看到杨鑫霖正在带领战士们训练。他站在队列前,动作标准而有力地示范着刺杀动作,每一个挥臂、突刺,都充满了爆发力。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许池听的脚步慢了下来,直到石枳意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加快了脚步。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默着。石枳意以为她累了,也没多问。

许池听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那个穿着军装、眼神冷峻的杨连长,和这片广袤苍凉的土地,似乎在她心里,悄悄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不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未来漫长而艰苦的岁月里,这个叫杨鑫霖的男人,将会成为她在这片白山黑水中,最深的牵挂和守望。

而此刻的杨鑫霖,训练结束后回到办公室,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水。脑海里,却莫名地闪过下午那个擦窗户的女知青的身影。

很白净的一个姑娘,不像本地姑娘那样黝黑健壮,手指纤细,却很灵活。干活的时候很专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微微皱了皱眉,把这点莫名的思绪压了下去。

军人的职责是守护边疆,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那些知青,只是来这里接受锻炼的,迟早要离开。

他拿起桌上的巡逻路线图,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窗外,北风依旧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朝着远方的边境线吹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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