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十六章 人间烟火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许池听正在画一幅雪景。
画布上，路灯下的积雪泛着柔和的光，两个牵着手的人影走在雪地里，脚印深浅交错，身后跟着一只摇尾巴的流浪猫。笔触比从前更温暖，连阴影里都藏着细碎的光。
“画好了吗？”杨鑫霖端着一杯热可可走进来，杯壁上凝着水珠，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现在穿家居服的样子比穿西装顺眼多了。许池听画完最后一笔，转身接过杯子，指尖触到他的手，温热干燥。“好了，你看。”
他凑过来，目光落在那两个牵着手的人影上，喉结动了动：“是我们？”
“嗯。”许池听抿了口热可可，甜意漫到心底，“还有楼下那只三花，昨天你给它喂了火腿肠，今天一早就蹲在窗台上等着。”
杨鑫霖的耳朵微微发红。他以前从不会在意这些——流浪猫的存在，热可可的温度，甚至雪落在肩头的重量。是许池听，把这些细碎的人间烟火，一点点塞进了他空荡的世界里。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夹杂着雪花的气息。楼下的花坛边，那只三花正缩成一团，看到他的影子，立刻“喵”了一声，尾巴翘得高高的。
“我再去拿点吃的。”他转身要去厨房。
“别喂太多，会被惯坏的。”许池听笑着拉住他，“石枳意说晚上来吃火锅，让你准备点肉。”
提到石枳意，杨鑫霖的表情柔和了些。那个咋咋呼呼的女孩，现在见了他不再躲躲闪闪，反而会拍着他的肩膀喊“杨哥”，塞给他新出的游戏卡带，说“这个能练反应，比你整天发呆强”。
他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东西——许池听喜欢的草莓酸奶，石枳意点名要的肥牛卷，还有云雨上次带来的、据说养胃的小米。冰箱的灯亮着，暖黄的光映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食物，像个小小的宝藏盒。
他从前从不需要冰箱。任务间隙在快捷酒店对付，食物是压缩饼干和矿泉水，胃早就饿出了慢性胃炎。是许池听，逼着他按时吃饭，变着花样给他做养胃的粥，说“你得好好活着，不然谁陪我看日出”。
水声哗啦啦响，他在洗菜。手指碰到冰凉的菜叶时，忽然顿了顿——这双手，曾经扣动过无数次扳机，拧断过无数人的脖子，现在却在认真地洗一颗生菜，洗去上面的泥土和雪水。
救赎，原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是洗手作羹汤时，指尖沾着的泡沫。
***火锅冒着热气，咕嘟咕嘟地翻滚。
石枳意夹着肥牛卷，含糊不清地说：“池听，你那个画展的邀请函呢？我要给我妈也拿一张，她上次看了你画的向日葵，念叨了好几天。”
“在玄关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拿。”许池听给杨鑫霖碗里夹了块豆腐，“他胃不好，少吃辣。”
杨鑫霖默默把豆腐咽下去，又把自己碗里的虾滑夹给她——她爱吃这个，却总记得先给别人夹菜。
云雨喝着果汁，看着他们之间自然的互动，笑了：“池听的画这次肯定能火，我已经帮你联系了几个策展人，他们都很看好你。”
“还是你厉害。”许池听眼睛亮晶晶的，“说起来，你最近在忙什么？上次说的那个心理援助项目，启动了吗？”
“嗯，在做前期调研。”云雨的眼神柔和下来，“接触了一些和杨先生有类似经历的人，想帮他们走出阴影。”
杨鑫霖抬眼看了她一下，点了点头。云雨没再提组织的事，也没提过去的愧疚，只是用行动一点点弥补。她现在活得坦诚而用力，像重新扎根的植物。
石枳意突然“哎呀”一声，掏出手机：“对了！我拍了张照片，你们看！”
照片是上次在公园拍的。杨鑫霖蹲在地上，给那只三花喂猫条，侧脸柔和；许池听站在他身后，举着画本在速写，阳光落在她发梢，金闪闪的。背景里有孩子的笑声，有飘落的银杏叶，热闹得像一幅活生生的画。
“你看你俩，多像过日子的样儿。”石枳意笑得一脸促狭，“啥时候把事儿定了？我还等着当伴娘呢。”
许池听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戳着碗里的丸子。
杨鑫霖放下筷子，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开口：“等她画展结束。”
许池听猛地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神里。他的眼睛很深，像结了冰又化开的湖，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我想给她一个像样的求婚。”他补充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石枳意“哇”了一声，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碰倒。云雨也笑了，眼里满是欣慰。
许池听的心跳得飞快，眼眶却有点热。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雪，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像一行没说出口的诗。
***深夜，石枳意和云雨走了。
杨鑫霖在收拾碗筷，许池听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了层柔和的边，连他抬手擦碗的动作，都透着一种安稳的温柔。
“在想什么？”他回头问。
“在想，”许池听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后背，“以前总觉得，‘明天’是个很遥远的词。尤其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总怕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转过身，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她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因为你在。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明天。”
他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窗外的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屋顶、树梢、街道。世界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只有这间小小的公寓里，亮着暖黄的灯，飘着淡淡的食物香，还有彼此平稳的心跳声。
许池听忽然想起很久前，在那间破屋里，她问他：“我们能彻底走出这片夜雾吗？”
当时他说：“只要我们一起走。”
现在她知道了，夜雾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散，那些刻在骨头上的伤疤，那些午夜梦回的惊悸，都会留下痕迹。但没关系。
因为爱不是抹去过去，是带着伤痕，依然敢走向对方。是他收起了刀，学会了温柔；是她穿过了黑暗，依然相信光明。
是他们终于在人间烟火里，找到了属于彼此的，最安稳的微光。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