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九章 破屋微光
许池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杨鑫霖拖到松树林深处的一间破屋。
那屋子看着像是很久以前守林人的住处,屋顶塌了一半,四壁漏风,好在还能勉强遮遮风雨。她把他平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木板床上,累得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杨鑫霖还在昏迷,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肩膀上的伤口被她用布条草草包扎着,但血还是很快渗了出来,染红了布条,也染红了身下的旧草席。
许池听的心揪得生疼。她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他。那个总是冷静、强大、像冰山一样的男人,此刻像个易碎的玻璃制品,全靠她支撑着。
她不能让他死。
这个念头异常坚定,像在心里生了根。
她起身,在破屋里翻找起来。角落里堆着一些旧报纸和干草,墙角有个生锈的铁桶,还有一个豁了口的水壶。她拿着水壶走出破屋,在附近找到一条小溪,装了满满一壶水回来。
溪水很凉,她用干净的布条蘸了水,轻轻擦拭杨鑫霖的脸和胳膊。他的睫毛很长,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睡着的时候,他脸上的冷硬线条柔和了许多,倒有了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粹。
许池听看着他,忽然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小时候的他,是不是也像这样,只是被后来的经历磨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继续给他擦拭。手指碰到他脖颈处的皮肤时,他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
“杨鑫霖?”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他没醒,只是喉结动了动,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许池听凑过去,才勉强听清——
“月月……别跑……”
是他妹妹的名字吗?
许池听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原来再冷硬的人,心里也藏着柔软的角落。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别怕,”她低声说,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没事了,都过去了。”
或许是她的声音起了作用,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
接下来的两天,许池听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她用找来的干柴点燃铁桶,烧热水给他擦拭身体;把找到的压缩饼干掰碎,泡在温水里,一点点喂给他——他偶尔会清醒片刻,眼神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她就趁机把食物喂进去,他会下意识地吞咽,然后又沉沉睡去。
她还在附近找到一些止血的草药,是小时候跟着外婆学的,不知道管不管用,只能捣碎了,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伤口上,再重新包扎好。
破屋的屋顶漏雨,夜里下雨时,她就用塑料布(不知是谁遗落在角落里的)挡着,自己缩在床脚,听着雨声和他的呼吸声,一夜一夜地熬着。
她的衣服早就脏得不成样子,手上磨出了水泡,脚上也全是伤口,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只要看到杨鑫霖的呼吸还在,伤口的血慢慢止住了,她就觉得有希望。
第三天清晨,许池听正拿着水壶准备去溪边打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咳嗽。
她猛地回头,看到杨鑫霖醒了。
他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
“你……”许池听手里的水壶差点掉在地上,她快步走到床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脸上的泥污,看着她手腕上的划痕,看着她眼睛里浓重的红血丝。
这个总是干净、安静、带着点怯懦的女孩,现在像个从泥地里滚过的小野猫,却硬是撑起了一片天,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为什么不跑?”
按照他的计划,她应该早就跑得远远的,躲起来,等着他去找她。而不是留在这里,守着一个重伤的、随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他。
许池听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低下头,抠着手指,小声说:“你说过……会去找我的。我要是跑了,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杨鑫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见过太多背叛和利用,习惯了用冷漠和狠厉保护自己,从未想过,会有人因为一句承诺,在这样的绝境里,傻傻地等着他。
“傻子。”他低声说,语气里却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许池听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打水。”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还很凉,力气却不小。
“别去。”他说,“外面不安全。”
“可是你需要喝水……”
“我不渴。”他松开手,指腹无意间划过她手腕上的划痕,眼神暗了暗,“定位器……还在吗?”
许池听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黑色装置,递给他:“在呢,一直开着。”
他接过定位器,按下一个按钮,屏幕上除了他们的位置,还跳出一个小小的红点,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闪烁着。
“江瑞他们……还在附近?”许池听紧张地问。
“嗯。”杨鑫霖收起定位器,“他们没走远,应该是在等我出现。”
“那怎么办?”许池听的心提了起来,“我们要不要再走?”
“走不了。”他动了动肩膀,疼得皱了皱眉,“我现在这个样子,走不远。”
许池听的脸色白了白:“那……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被他们找到吗?”
杨鑫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他的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茧子,动作却异常轻柔。
“别怕。”他说,“他们不敢贸然进来。这片松树林地形复杂,我以前在这里训练过,他们不清楚我的底牌,不会轻易动手。”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认真:“而且,有你在。”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热了起来。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在这间破屋里,过起了相对平静的日子。
杨鑫霖的身体渐渐好转,能下地走路了,只是还不能剧烈活动。他会帮着许池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劈柴(用没受伤的右手),或者整理破屋。
许池听依旧画画,画破屋的窗户,画窗外的松树,画杨鑫霖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样子。她的画里,第一次有了明确的“人”的轮廓,不再只是模糊的影子。
杨鑫霖会看她画画,有时会突然开口,说一句:“这里的线条可以再硬一点。”或者“阳光的颜色,应该再暖一点。”
他不懂画,却总能说到点子上。许池听惊讶地发现,这个活在黑暗里的男人,对“光”的理解,竟然比她还要敏锐。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地问。
“因为……”他看着窗外漏进来的阳光,眼神有些恍惚,“以前总在暗处看光,看得久了,就知道它该是什么样子。”
许池听没再问。她能想象出那种画面——一个孤独的身影,在黑暗里,贪婪地望着一点点微光,望了很多很多年。
这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余晖透过破屋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许池听坐在地上画画,杨鑫霖靠在床边,看着她。
“池听,”他忽然开口,“等这件事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许池听愣了一下,抬起头:“结束?”
“嗯。”他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会解决掉组织的事。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他没说下去。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活到“到时候”。
许池听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像夕阳一样温暖。
“我想回家,”她说,“回我的小公寓,画画,和枳意、云雨一起吃火锅。”
她顿了顿,看着他,声音轻轻的,却异常清晰:“也想……和你一起,看看真正的阳光。”
杨鑫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他看着她眼里的光,那光比夕阳还要亮,比他见过的任何光都要耀眼。
他忽然觉得,那些黑暗的过去,那些血腥的记忆,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只要能抓住眼前这道光,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值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暖,带着点薄茧,却异常安稳。
许池听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破屋外,风声渐起,似乎预示着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但破屋内,微光正好,暖意融融。
夜雾或许还未散尽,但他们已经找到了属于彼此的那束光,足以支撑着他们,走过接下来的漫漫长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