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八章 子弹与体温

仓库后门的铁锈门被杨鑫霖一脚踹开时,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乌鸦。

“跟紧我,别回头!”他低吼一声,拽着许池听冲进屋后的密林。

脚下是高低不平的碎石和枯枝,杂草划过脚踝,带着刺痛感。许池听被他拽得踉跄,却死死咬着牙,不敢放慢脚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还有子弹穿透空气的“咻咻”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们的脊背。

“左边!”杨鑫霖突然变向,拉着她钻进一丛茂密的灌木。

几乎是同时,几颗子弹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泥土飞溅。

许池听的心脏狂跳,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来。她靠在杨鑫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和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这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了一瞬。

“他们有五个人,带了消音步枪。”杨鑫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声音压得极低,“江瑞亲自来了。”

他的指尖在她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刚才逃跑时,他教她的暗号:保持安静,准备移动。

许池听用力点头,指尖因为紧张而掐进了掌心。

杨鑫霖探头观察了一眼,低声道:“跟着我,从右侧斜坡下去,那里有片芦苇荡,能掩护。”

他率先窜出去,动作快如猎豹,在树木间穿梭,几乎没有声音。许池听紧随其后,拼尽全力跟上他的速度。她的体力远不如他,很快就气喘吁吁,双腿像灌了铅。

就在她即将踏上斜坡时,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小心!”

杨鑫霖猛地回头,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她。

也就是这半秒的停顿,一颗子弹擦着杨鑫霖的胳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呃!”他闷哼一声,却没松手,反而将许池听更紧地护在怀里,借着惯性滚下斜坡。

两人重重摔在芦苇荡里,枯黄的芦苇秆压断了一片。杨鑫霖用后背垫在她身下,替她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

“你怎么样?”许池听慌忙爬起来,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血正汩汩往外冒,脸色瞬间白了,“你受伤了!”

“没事。”杨鑫霖按住伤口,眉头紧锁,却依旧盯着坡上的动静,“别管我,快走。”

坡上传来脚步声,显然追兵已经发现了他们。

杨鑫霖拽着她往芦苇深处钻。芦苇比人还高,密密麻麻地挡着视线,也隔绝了部分声音。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泥水溅湿了裤腿,冰凉刺骨。

杨鑫霖的呼吸越来越重,受伤的胳膊使不上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许池听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心揪成一团。她忽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和碘伏——那是她平时画画不小心蹭破皮用的。

“你干什么?”杨鑫霖低声呵斥,“他们快追上来了!”

“先处理一下!”许池听固执地拉住他的胳膊,用干净的纸巾按住伤口,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这样流血会没命的!”

她的指尖带着点颤抖,触碰到他伤口周围的皮肤时,他明显瑟缩了一下。不是因为疼,而是那触碰太轻、太暖,像羽毛拂过烧红的烙铁,让他浑身一麻。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江瑞冷静的指令:“分开搜,注意血迹。”

杨鑫霖抓住许池听的手,眼神锐利:“走!”

这次,他没再拽着她跑,而是放慢了速度,几乎是半扶半带着她,往芦苇荡边缘的一处废弃水渠移动。那里有个狭窄的涵洞,仅容一人通过。

“进去。”他推了许池听一把,“一直往前走,出口在水渠下游,出去后往东边跑,那里有片松树林,我会去找你。”

“那你呢?”许池听看着他流血的胳膊,又看了看他紧绷的侧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不进去!要走一起走!”

“听话!”杨鑫霖的声音陡然严厉,眼神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急切,“我引开他们,你才有机会跑。别让我白受伤。”

“可是……”

“没有可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装置,塞进她手里,“这是定位器,打开它,我能找到你。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掌心,带着血的温热和一丝颤抖。

许池听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命令她,是在保护她。他要把最危险的留给自己。

“杨鑫霖……”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快走!”杨鑫霖推了她一把,转身就往反方向跑,故意踩出很大的声响。

“在那边!”坡上的追兵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许池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芦苇深处,听着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呼喊声,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攥紧手里的定位器,咬着牙钻进了涵洞。

涵洞又黑又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她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服,冻得她瑟瑟发抖。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她拼尽全力爬出涵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河滩上。

风很大,吹得她头发凌乱。她打开定位器,屏幕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光点,代表着她自己。

杨鑫霖的信号呢?

他没打开吗?还是……

许池听不敢想下去,只是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按照他说的,往东边的松树跑去。每跑一步,都觉得脚下的路格外沉重。

***杨鑫霖靠在一棵粗壮大树上,剧烈地喘息着。

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疼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刚才为了引开追兵,他故意暴露了位置,挨了一枪——这次是在肩膀上,比胳膊上的伤重得多。

他能感觉到体力在快速流失,视线也开始模糊。

“夜鸮,别躲了,你跑不掉的。”江瑞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平静得像在聊天气,“跟我回去,或许组织还能给你一个机会。”

杨鑫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机会?组织从不会给叛徒机会。

他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右手还有力气,足够他拉一个垫背的。

“把那个女孩交出来,我保你全尸。”江瑞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对你来说,不过是个意外,不值得你赔上性命。”

意外?

杨鑫霖想起许池听的眼睛。在楼道里惊恐的,在公园里警惕的,在仓库里画画时专注的,在他受伤时担忧的……那双眼睛里的光,早就不是“意外”了。

是他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拼命抓住的那点微光。

“她是我的底线。”杨鑫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谁动她,我杀谁。”

“冥顽不灵。”江瑞的声音冷了下来,“开枪。”

枪声再次响起。

杨鑫霖猛地侧身躲开,子弹打在树干上,木屑飞溅。他借着树木的掩护,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朝着枪声来源的方向扑了过去。

匕首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

江瑞显然没料到他还能反击,下意识地后退,却还是被匕首划破了胳膊。

“抓住他!”江瑞捂着伤口,厉声下令。

几个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手里的枪对准了杨鑫霖。

杨鑫霖被逼到了绝境,后背是陡峭的斜坡,前面是黑洞洞的枪口。

他看着江瑞,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释然。

“告诉组织,”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想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

说完,他转身,纵身跳下了斜坡。

江瑞冲到坡边,只看到茂密的灌木丛和陡峭的崖壁,哪里还有杨鑫霖的影子。

“追!”他怒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许池听在松树林里等了很久,久到天色都开始泛白。

定位器上,始终只有她一个光点。

冷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在哭泣。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是不是……出事了?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一个新的光点,出现在她东南方向不远处,正在缓慢地移动。

是杨鑫霖!

许池听猛地站起来,顾不上擦眼泪,朝着那个光点的方向跑去。

跑了大约十几分钟,她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全是血和泥土,肩膀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杨鑫霖!”许池听冲过去,跪在他身边,声音颤抖,“你醒醒!醒醒啊!”

她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很微弱,但还在。

“太好了……太好了……”她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撑住,我带你走,我们找地方处理伤口……”

杨鑫霖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他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想抬手替她擦眼泪,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哭……”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没事……”

“我不哭,你别说话了。”许池听哽咽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撕成布条,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肩膀的伤口,“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你会没事的。”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颤抖,却异常温柔。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条传过来,熨帖着他冰冷的皮肤,也熨帖着他濒临破碎的心。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忽然觉得,挨的这两枪,跳的这陡坡,都值了。

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么暖。

暖得让他想闭上眼,永远沉溺在这片刻的温柔里。

“池听……”他轻轻唤她的名字,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别……丢下我……”

“不会的。”许池听用力摇头,眼泪掉在他的脸上,滚烫,“我不会丢下你。我们一起走,去哪里都一起。”

他笑了,很轻,却像冰雪初融。

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许池听紧紧抱着他,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树林,落在他们身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追兵或许还在附近,危险并未解除。

但此刻,许池听心里却异常平静。

她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男人,轻轻擦掉他脸上的血污和泥土。

“杨鑫霖,”她轻声说,像是在对他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有我在,别怕。”

子弹带来的疼痛还在,但他身上残留的体温,和她心里燃起的勇气,却比任何伤口都要清晰。

夜雾似乎正在散去,而那道微光,已经牢牢握在了他们手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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